太平鎮上馬蹄聲陣陣,塵土飛揚中,一群身穿錦衣的人朝著鎮子上趕來。
躲藏在屋子裏的百姓們悄悄透過門窗縫隙朝外打量,瞥見男人們紛紛下馬,為首的人一身雪白錦衣,披著黑色大氅,足蹬雲紋白靴,烏發俊容,容長眉,薄唇,冷若冰霜,疏離清貴。
男人緩緩抬起頭,瞥見樹上的石頭和落日,微微側過頭,示意身後的侍衛們把兩人拎下來。
落日瞥見男人,羞愧地低頭不敢與他目光相對。
男人走過去,解開他和石頭的穴道,沉聲問道:“她在哪裏?”他的目光裏有期盼,有焦躁,有擔憂。
落日咬了咬牙,忽然跪下來狠狠磕頭,“殿下,落日沒有保護好世子妃,落日罪該萬死!”
邢邵辰怔了怔,薄唇緊抿,神色驀地變得可怕起來。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極輕,極淡。
身畔,寒飛心中一沉,見邢邵辰似乎有動怒的趨勢,急忙一腳踹向落日,“主子問你世子妃在哪兒,你好好回答就是了,請什麼罪?”
“姐夫!”石頭忽然嚎了一嗓子,大聲哭了起來,“我姐姐……我姐姐跟著那群藥人走了!已經走了大半日了!”
一聲“姐夫”令寒飛哆嗦了一下,他臉色一沉,上前一步拎著石頭的衣領,“誰是你姐姐?你又是誰?”
石頭抹了一把眼淚,哭著把在秦梁府中如何認識君紫,君紫如何從秦梁府中逃走,千裏來幽州尋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得清清楚楚,他喘了一口氣,又把太平鎮上發生的一切說了個真切,想到君紫孤身一人,現在不知生死,石頭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
邢邵辰臉色蒼白,眼中閃過一絲痛意,她總是這般,任性妄為,不肯聽話,又驕傲又傻瓜,若她能再等一等他,該多好。
“把鎮上的百姓轟出來。”他抿了抿唇,神色乖戾。
寒飛揮了揮手,侍衛們分散四處,沒過多久,鎮子上的七八十口百姓全都聚集在了邢邵辰麵前,他們中間有老人,有女人和孩子,也有身體健壯的男人,可是無一例外,全都耷拉著眉眼,膽小怯懦地盯著腳尖,連頭也不敢抬。
邢邵辰冷冷道:“今日起,鎮子上所有的男人必須跟隨侍衛學習防身之術,白天黑夜,鎮上的男人輪流換崗站哨,誰敢伺機偷懶,貪生怕死,殺無赦!”
百姓們紛紛抬起頭,驚訝地看著邢邵辰,目光中滿是複雜的神情。
邢邵辰不再看他們,他轉頭看向寒飛,“這裏交給你。”
“殿下,萬萬不可!”寒飛跟隨他多年,知道他想要做什麼,忍不住急急擋在他麵前,“要去,就由寒飛去!殿下萬金之軀,怎可孤身涉險?”
邢邵辰神色淡淡,“若不能親自把她救回來,我生不如死。”
寒飛眼眶一熱,咬了咬牙,終於還是緩緩退下。
殿下對她這般深情,斷不可能不去。
“屬下等候殿下與世子妃平安歸來。”寒飛重重叩首。
石頭跳起來,嗚咽著大聲道:“姐夫,一定要平安帶回姐姐啊!石頭在太平鎮等你們!”
落日見他胡說八道,一口一個姐夫,忍不住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拉了下來。
邢邵辰翻身上馬,衣袂翻飛,消失在風中。
他循著藥人留下的蛛絲馬跡,一點一點地追蹤,腦海中想象著她是如何瞞過那殘忍的東西,一點一點地從這些地方走過,每想一次,心中便痛一回。
帝都中誰家千金小姐不是嬌生慣養於閨閣中?可她卻偏偏要四處惹麻煩。
想到這裏,他眉目陰沉,等抓到她,他要好好教訓教訓她,重振夫綱。
山穀中,時間飛快,君紫已經來了兩日,漸漸呆不住了。
她掛念留在太平鎮的石頭,有心想要離開,可眼前這堆藥人,實在讓人頭疼。
“他們還會再去太平鎮嗎?”她忍不住問。
老頭兒聳聳肩,“這裏地方偏僻,離此處最近的人煙之地便是太平鎮了。即便沒有太平鎮,也有下一個鎮子,這些藥人研製出來,隻有與人接觸,才能看出實驗效果。”
老頭兒說完之後,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洪大人身居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要做的事,你我都擋不住,今日我死了,這堆藥人毀滅了,他日,洪大人還會找其他人來做這件事。”
洪大人便是那位太監了吧?想到這裏,君紫臉上閃過一絲厭惡,“那我便去殺了他!”
“若指使他做這件事的人是皇上呢?”老頭兒陰沉沉問道。
君紫怔住,後背爬上一股冷意。
沒錯,若做出如此有違倫常事情的人是皇上呢?她該怎麼辦?
老頭兒不再理會她,哼著小曲兒拿起藥碗重新進了藥人居住的房舍。
風聲中傳來鈴鐺的聲音,響徹山穀,叮叮當當十分好聽。
老頭兒忽然瘋了一般跑出來,大喊大叫,“有人闖進山穀!快!快去看看!”
君紫與葉青彼此對視一眼,葉青追著老頭兒奔了出去,瞥見兩人的身影,君紫暗自下定決心,抬腳走進了房舍。
她呆呆看著這群活死人,握緊了手中的劍,始終下不去手。
鈴鐺的聲音越來越急,老頭兒大呼小叫的聲音遠遠傳來,君紫狠下心腸,走向一名肌膚腐爛的藥人,抬起手掌拍在他的天靈蓋上。
一掌斃命,省得他們承受更多痛苦。
每殺掉一個人,她心中的罪孽就更多一分,她咬著牙,狠下心腸,收起刀落,一招結束一條人命。
這些無辜的人,他們有孩子,有妻兒,有父母,全都是無辜的老百姓,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讓他們走出這裏。
老頭兒的藥人一共有數百多人,身體腐爛的占了二三十人,頃刻之間,一切都結束了。
她奔了出去,扶著一株大樹嘔吐。
不遠處,鈴鐺聲停止,她忽然聽到打鬥聲遙遙傳來,頓時握緊了劍,朝著葉青的方向奔去。
遠遠的,葉青與一個男人在纏鬥,男人身手極好,身形飛快,葉青武功極高,卻因為獨臂,漸漸有些招架不住。
君紫眉眼一冷,腳尖一點,飛身撲向與葉青對敵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