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顫抖著伸手抱住邢邵辰,“我的兒,母妃從此以後隻有你了,這座王府上下三百口人,從此以後也靠你了。”她死死抓著邢邵辰的衣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一塊漂浮的木板。
邢邵辰臉色蒼白的任由母親靠在懷裏哭泣,僵硬的身體仿佛失去靈魂,直到這一刻,被強行掩映的悲傷和痛苦才忽然之間全部爆發出來。
君紫淚光閃爍地跪到一旁,默默朝火盆裏扔著紙錢,這一刻,整座王府全都籠罩在悲傷之中,她悄悄朝攝政王的棺木磕頭,心中暗自祈禱,希望老王爺能夠保佑這座府邸世代平安。
她直起腰的時候,發現身畔也跪了另一個人。
他一身素衣,越發襯得麵容聖潔溫雅,身姿筆挺,仿佛玉樹蘭芝,他也是這座王府的另一位世子,隻是,人們的目光都在邢邵辰與王妃身上,他這位庶出的兒子,卻無人問津。
“爹,孩兒給您磕頭。”秦梁喃喃自語著,重重伏身磕頭。
皇帝請來的宮中五百名喇嘛齊齊坐在外麵,盤腿合什,齊聲念著往生咒,超度亡靈。
肅穆的氣氛中,王妃抹了抹眼淚,起身開始準備出殯前的最後告別,她轉頭看向邢邵辰,語氣溫柔,“辰兒,你們先出去。我要跟你爹爹說會兒悄悄話。”
邢邵辰,君紫,秦梁紛紛退下,三人站在台階上默默等候王妃。
二男一女,個個長相俊美,優雅清貴,端的是令人折服。
皇帝站在遠處,身畔跟著隨行太監高公公,他隨手端起茶盅,眸光卻不自覺地看向神色淡漠的邢邵辰,心中那份久違的癢癢再度升起。
“高公公,你說這位邢世子生得如何?”他垂下眸子,語氣威嚴。
高公公怔了一下,據實回答:“在這帝都中,邢世子生得十分俊美,既有王室威嚴風範,又兼世家公子玉樹蘭芝的秀雅。恐怕其他世子無出其右。”
“那若是寡人想邀請他入宮陪伴寡人,卿覺得如何?”皇帝微微一笑,接著說道。
高公公呆了呆,繼而卑微地彎腰,“陛下,這世子殿下,日後恐怕是未來的攝政王,與朝中政事息息相關。先皇曾經有言,朝政要仰仗攝政王府中人,但絕不可太信任王府。陛下還是……”
“寡人是真龍天子,朝政之事自然能夠應付,何須仰仗他們?況且如今攝政王去世,朝中又有威遠侯把持,這位世子殿下能掀起什麼風浪?這天下都是寡人的,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王府世子?”皇帝微微眯起眼睛,眼下青色越發明顯。
高公公麵有憂色,卻不敢再言。
起風了,懸掛在王府中的白色燈籠隨風飄動。
高公公手中捧著一件大氅,彎腰匆匆趕到邢邵辰麵前,“邢世子,老王爺去世,您可得千萬保重身子!陛下擔憂您,特命奴才送來一件禦寒之物,還請世子殿下收下。”
邢邵辰微微彎腰,接住大氅,口中謝恩,轉手卻把大氅披在了君紫身上。
君紫怔了怔,抬頭看向邢邵辰,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你若是病了,日後沒人逗我開心,可就糟糕了。”
君紫鼻子一酸,下意識地伸出手,在寬大袍袖的遮掩下緊緊抓住了他冰冷的雙手。
這一碰,她頓時睜大了眼睛,臉色變了又變。
邢邵辰沒有說話,任由她緊緊握著他的手,他忽然張開手,主動與她十指交纏,手心的寒氣幾乎要嵌入她的身體裏。
許多往事重重襲來,她身子晃了晃,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盡管內心震驚,麵上卻依舊竭力鎮定下來。
眾人隻當是世子殿下與世子妃彼此恩愛,誰都沒有想到,這其中另有玄機。
唯獨秦梁唇角掛著一絲不明意味的諷刺笑意,隻是他神情淡淡,不甚明顯。
高公公遲疑片刻,心中暗暗叫苦,世子殿下與世子妃恩愛倒是好事,隻是皇帝禦賜的物品,他卻披在了世子妃身上,擺明就是不領情,若是皇帝回宮發個脾氣,隻怕他這把老骨頭又要遭殃。
高公公靈機一動,幹癟的臉上堆上諂媚的笑容,“殿下,老王爺逝世之前曾與陛下有過交談,老王爺生前曾囑托陛下對王府多加照顧。世子殿下何不親自過去謝恩?”
邢邵辰瞥了一眼站在亭中喝茶的明黃色身影,不動聲色地掩映下眼中的厭惡,低頭稱是,轉身想要鬆了君紫的手,君紫忽然身子一晃,捂著胸口,一臉痛苦。
“小紫……”秦梁心中一驚,唯恐她毒性發作,搶先一步把君紫攬在懷中。
君紫心中暗道一聲不妙,一雙求救的眸子看向邢邵辰,期望他能把自己從秦梁懷中接過來。
邢邵辰臉色越發蒼白,白得仿佛透明,他冷冷凝視了君紫一眼,繼而轉身,拋下她,朝皇帝走去。
君紫咬著唇,臉上血色盡失,她用力推開秦梁,側過頭對著侍立一旁的春蘭耳語幾句,春蘭匆匆閃身離去。
府邸門口,春蘭上氣不接下氣地找到寒飛,“快!世子妃有令,請寒飛統領速速趕到世子身邊保護他!”
寒飛愣了一下,“世子妃可有說其他?”
春蘭遲疑片刻,繼而用力點頭,“世子妃請我告訴寒飛統領,世子殿下手心冰涼,隻恐舊病複發。殿下如今正與皇上在一起。”
寒飛臉色瞬間冰凍,這麼說來,君紫已經知道……
然而一切早已容不得他反複思考,他大步流星地內府趕去。
秦梁從地上慢慢爬起來,衣衫淩亂,長發在風中飛舞,他苦笑一聲,“你可是恨我?”
君紫翻了翻白眼,神色漠然,“大公子別開玩笑了,我與大公子一向沒有交集,更談不上什麼恨。從今以後,望大公子見了君紫,能夠以陌路人相待,萬萬不可再發生剛才虛偽之事,以免徒增煩惱。”
秦梁微微一笑,笑容中卻隱隱有蒼涼之色,“在這世上,我隻在意一個人。隻可惜,我總是與她擦肩而過。不過今後不會了,所有失去的東西,我都要親手奪回來。小紫,今日的秦梁,是你最後一次見。今後無論我變成什麼樣,你要記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他展了展寬大的袍袖,身影飄渺地走下台階,朝著墨色烏雲的邊沿走去,漸漸消失在喇嘛們的背影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