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漸漸便覺得冷,夜裏風大,一陣兒一陣兒地刮,呼呼聲時斷時續。她禁不住簌簌發抖,連同那手中的燈籠都微微顫動,微黃的光暈在暗夜裏蕩起漣漪。站得久,腳便覺得麻,身子冷得僵硬,手也沒了知覺,她依然緊握著燈籠,她想著隻要有燈光亮著,胤禎就會看見回房的路,她以為他會回來。
夜深了,她站得腳軟,慢慢地滑坐到地上,燈籠依舊握在手中,眼睛被夜風吹得發澀,眼淚便順著眼角溢出來,靜靜地淌過臉龐。起夜的嬤嬤嚇了一跳,清冷的秋夜,一束昏黃的燈光在黑暗中搖曳,光影下的女子滿麵淚痕,在夜風中簌簌發抖,那身影是這般獨單無助。嬤嬤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姑娘,回房去吧,夜深了,爺不會回來了。”
女子恍若未聞,隻是呆呆地望著歸來的方向,似入定一般。嬤嬤無奈隻好去扶她,一觸到她的身子便大吃一驚,這般冰涼,似是沒了溫度。
胤禎果真不回來,連接幾天都沒看到人影,如瀾每天都依著月門等他,開始院子裏的嬤嬤還出來勸一勸,讓如瀾不要等,可如瀾就是一個倔脾氣怎會聽得進去?她心裏其實也明白,胤禎正在氣頭上根本不想見她。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她想他,想和他解釋那件事的前因後果,她不能失去他。
又一個清冷的夜晚,寂寥的穹廬中星光點點,如瀾依舊倚在月門邊。她已經不再看著歸來的路,她已經不敢奢望了。低著頭,手握著燈籠靜靜地等著,明知等下去的結果是一樣,可她還是要等。從昨日開始,頭就隱隱作疼,連身子骨都有些發痛,這是受了寒了,每晚都站在風口上,能不受寒麼?嬤嬤說她等也是白等,若是生了病也沒人理會,若他也不信她,活著有何意思,還不如病死算了,反正也沒人理會。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來到她的身邊,如瀾一愣,不敢相信地抬起頭,誰料看到來人時卻更加失望,扭過頭不理不睬。那人仿佛早就料到一般,不鬧不怒地說:“姑娘站在這裏做什麼?趕緊回房去,折騰自個兒身子有誰心疼呀?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如瀾抬起頭地瞪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我站這裏礙著誰了?我要誰來心疼呀?我一條賤命有誰會心疼?”
那人搖搖頭說:“姑娘何必如此,爺待你算是不薄了,換了別人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如瀾咬著下唇,隻覺得眼底發澀,她哽著聲說:“你去告訴爺,就說他若是也信了側福晉的話,那便殺了我吧!若他真是要殺,我也認了。”
“爺怎會殺你?”那人笑了笑,低聲說:“你別等了,爺是不會來的,福晉讓我來告訴你,明日便送你去十七爺那兒,她會給你備一份禮權當是嫁妝,十七爺如今得勢了你跟著他會有好日子過的。”
如瀾隻覺一股熱血直衝上頭,耳邊嗡嗡作響,她使勁地握緊手指,卻感覺那手指不受控製般顫唞起來,她嘴唇哆嗦半天才說出一句話:“我…我……我不走。”
“你趕緊回去收拾收拾吧,明天一大早我就送你過去。”那人頓了頓又說“這也是爺的意思。”
如瀾突然間覺得喘不過氣,喉嚨像被火燒般熱辣辣的,眼淚瞬間彌漫,她使勁推開麵前的人,跌跌撞撞向後園跑去。燈籠掉了看不清腳下,沒跑幾步便摔了一跤,可她卻全不在意,摸著黑又像前跑去,不一刻便隱入黑暗中。如瀾不知她該往哪去,離了胤禎她真的不知該往哪去,縱使胤禎失勢她也從沒想過要離開他,如今他竟然說出這般的話,她怎麼受得住?
一路上也不知摔了幾次,連鞋子都弄丟了,她也不理會,赤著腳直往前走,初時腳底還曉得麻痛,漸漸地便沒了知覺。胤禎平日是極其喜歡她那腳丫子,不許她弄傷一丁點兒,她也把自己的腳丫養護得白白嫩嫩的,兩人獨個在一起時,她喜歡把腳丫放到胤禎的身上磨磨蹭蹭,胤禎總是笑眯眯的任她折騰,有時興起了便就地辦了她。有時會抓住她的腳丫輕輕地撓她的腳底,惹得她咯咯地笑個不停,直笑得全身無力癱軟在他的懷裏任他為所欲為。
他們的閨房之樂多半由腳開始,她隻要脫了鞋故意在他麵前晃著腳丫子,他便明白那是召喚他,如今他不要她了,還會心疼她的腳丫子麼?既是沒人在意還理會做什麼?
她越發走得急,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曉得走到哪裏,四周黑乎乎的,如瀾隻聽得她自己粗濁的呼吸,她隨意地靠在一塊石頭上,昂頭望著深邃的夜空。耳邊仿佛響起了潺潺的流水聲,恍惚間好似胤禎就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辮子在她耳邊輕聲說:“小喬,讓爺照顧你一輩子。”
“爺……”如瀾喃喃低語“小喬永遠都跟著您,一輩子都要跟著您……”
“小喬!小喬!”胤禎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如瀾無暇細究,她頭痛了,眼皮沉重,渾渾噩噩地慢慢什麼都不記得,意識徹底陷入黑暗,真正的黑暗。等她恢複知覺時便在自己的房裏,床頭的桌上擱著湯藥,一股濃鬱的藥味充斥著鼻腔。而她全身像虛脫一樣,頭疼難抑,一陣一陣地覺得冷。
嬤嬤進來說她得了風寒,那是大夫給她開的藥,她不能見風不能受寒,隻能呆在房裏。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不明白都要趕她出去了為何還請大夫給她看病?她心裏有太多疑問,可卻沒法問出口。沒人來看她,她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屋外下著雪,她甚至能聽見雪花落到瓦麵的聲音,太靜了,靜得令她以為這世間隻有她一個人存在。
湯藥端進來,放涼了,嬤嬤進來換藥,她隻是閉著眼一動不動地躺著,粥端進來,放涼了,嬤嬤進來收碗,她也是閉著眼一動不動地躺著。她心想,就這樣吧,就這樣靜靜地睡去,永遠都不要醒來。她心裏委屈至極,胤禎為何不信她?那個孩子,那個無意到來的孩子,真真確確是他的骨肉,他為何就不信她?若連他都不信了,她還活著做什麼?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瑞雪
更新時間:2012-12-13 14:44:21 本章字數:3334
往事一幕幕浮上腦海,如瀾一時愁腸百結,心思千回百轉,難抑滿心酸澀。懵懵地淚珠兒便滾了下來,初時還強忍著,隻是到了後來便覺得愈發悲傷,難免嗚咽出聲。她是個執著的女子,心念直耿,跟了一個人便是一世,胤禎是她的天,離了他,她真不知該如何活下去,若他沒了,她也絕不獨活。
哭久了便覺得累,加之她身上帶病沒多會就倦了,迷迷糊糊起來。剛閉上眼便夢見胤禎滿臉的怒火,她一慌神又驚醒,心砰砰亂跳,手腳愈發冰涼。望著帳頂,心底愈發難過,多年前的事早已成了遙遠的記憶,隻是每每一想起便痛的難於疏解,她愛胤禎,不能忍受他一絲一毫的誤解。
恍惚間,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一會兒似乎她是身處皇宮大內,一會兒又似乎躺在胤禎的府裏。無論身處何方,她都覺得胤禎離他越來越遠,似乎她再不抓緊便真的失去了他,她就像一葉孤舟,行駛在無邊無際的暗海裏,驚濤駭浪隨時都能將她吞沒,她害怕,惶恐,無助,絕望。胤禎!十四爺,她的男人,她的天;他是她的全部,離了他,她怎麼活下去?沒有他,她還活著做什麼?
皇帝近日並未在暖閣居住,而是搬到暢春園整整兩個月才回來,他並不曉得如瀾得病一事。這日用過午膳便順口問了身邊的小太監:“眹離開這些時日,可有特別事件?”
“回萬歲爺,一切如常。”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回答。
“嗯,好!”皇帝抖了抖衣擺走到門邊,眯起眼睛望著門外,隻見一片潔白包裹著滿園舒張的枝條,如玉樹銀花般晶瑩淨潔。偶有風來便簌簌抖落,星星點點的雪花飄飛如絮,墜進樹根溶入大地,潤物無聲。
皇帝看了心中歡喜,禁不住笑道:“好雪!瑞雪兆豐年啊!”
小太監一看皇帝心情好,忙順著皇帝的話說:“是啊!明年天下百姓一定能有好收成,都是托皇上的福。”
皇帝斜睨了小太監一眼,問道:“你怎知是托眹的福?”
“皇上勤政愛民,勵精圖治,百姓們對對皇上感恩戴德,自然全力勞作,用心耕種;皇上是真龍天子,上天自然也庇佑,必定會風調雨順,如此天時地利人和,當然是托皇上的福。”┆┆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嗬嗬!說的好!賞!”皇帝本不是愛聽奉承話的人,這時也聽得心花怒放。
小太監原隻想能讓皇帝喜笑顏開便好,沒想到皇帝竟然要賞他,頓時歡喜萬分,忙不迭地跪下道:“奴才謝皇上恩典!”
皇帝似乎餘意未盡,竟邁出房門走進雪地,伺候衣衾的宮女忙取了鬥篷為他披上,小太監近前係上朱紅色的絛子。皇帝不慌不忙地邁著步子,順著暖閣前方的石階走到那些掛滿雪花的樹下,仰著頭細細地打量著那些枝條。忽然“噗嗒”一聲輕響,一小撮雪落到皇帝的臉麵上。
小太監一驚,急忙衝到皇帝身旁,皇帝一擺手,輕聲說:“不礙事。”
自己伸手一抹,把那雪花抹掉,自言自語道:“還真是有點涼啊!”
“奴才為皇上擦擦吧?”小太監從宮女手裏接過熱帕子,輕聲地詢問。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著指尖,似乎有些愣神,聽見詢問點了點頭,說道:“也好。”
擦了臉,宮女又趕緊碰過一杯熱茶,皇帝啜了一口,慢慢地咽下,目光落到宮女身上,皺了皺眉頭問道:“高無庸去哪了?”
“回皇上!高諳達出去辦差事了。”宮女謹慎地回答。
“辦差事?辦什麼差事要這麼久?”皇帝將茶杯遞給宮女,轉身向門口走去。
宮女偷偷的瞅了一眼皇帝的神色,見並無怒色才大著膽子說:“高諳達去了喬姑娘那邊。”
皇帝腳下一滯,垂下眼簾。宮女似乎聽聞他那呼吸粗濁起來,心裏頓時七上八下的,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皇帝隻是稍為停頓便又邁步向前,走到門口忽然說:“去傳她來,說是眹想見她。”
“是!”宮女剛應答完畢便覺得不妥,如瀾重病纏身如何能來呀?於是又支支吾吾起來:“皇上!喬姑娘……她恐怕……恐怕不是很……”
高無庸曾囑咐過眾人,不能將如瀾的病重的事透露出去。大家都心存僥幸,想著皇帝日理萬機無暇顧及喬如瀾,且禦前也不缺伺候的奴才,一時半會皇帝多半不會傳如瀾過來暖閣。誰料皇帝竟是這麼快便要如瀾過來,她怎麼不心惶惶呢?
“眹知道她不情願,她那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