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城的夜晚很漂亮,燈火葳蕤。
因為沒有宵禁,很多娛樂場所都是通宵達旦,比如四海賭坊,比如青樓妓館。
蘇墨白出了福來客棧,就沿著城南的方向去了。
普濟堂就在城南那邊。
城南很少有青樓妓館這種地方,所以比較安靜,相對的,夜色就更暗了一些。
一陣衣袂輕響,蘇墨白落在了普濟堂隔壁的屋頂上。
站在上麵,能看清普濟堂後院的大致情況。
大概是都歇下了,院子裏掛著零星的幾盞燈籠,隻有其中一個屋子還亮著光。
不知那是不是樓千雪的屋子。
蘇墨白手裏捏著荷包,坐下了。
他頭一次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半張銀票,留下就留下了,如果他心裏沒什麼,半張銀票對他來說,不過是廢紙。
可現在,明顯不是廢紙。
也可以扔了,可是扔不掉。
它會讓他想起樓千雪。
那個眼眸純真的女子。
她真的走得幹淨,一絲糾纏都不留。
大公主不止一次地和他說,他願意費這麼大的功夫來做戲,是因為在意。
他沒否認。
樓千雪於他而言,的確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別的不說,她和他有過肌膚之親。
這是他唯一碰過的女人。
那件事已經很遠,他已經記不得當時自己的心境了,不過,他記得自己叫過她的名字。
藥物之下,難以保持理智,不知是本能還是……總之,他成功地把樓千雪迷惑了。
他今年的兩大失誤,一是自大鑽了奚隨南的套,二是大意被藥王所擒。
無論哪一個失誤,都是與她有關。
蘇墨白望了望天上稀疏的星辰,難道,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他多希望樓千雪別走得那麼幹脆利落,哪怕她再糾纏兩次,他心底的愧疚便不會越積越深。
大公主說,他這回是背上債了。
這話沒錯。
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債越來越沉,沉到他已經過意不去了。
所以,他今日想來做個了斷,他要把這半張銀票還給她。
銀票還了,他身上就輕了。
這是他原先的打算。
可是,來到這裏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打算太過可笑。
樓千雪的生活裏已經徹徹底底地沒了他。
在她心裏,應該早就斷幹淨了。
他這時候再突然冒來出,隻會顯示出他的心虛和自私。
很不合適。
當然,若是讓樓千雪知道,半張銀票都能讓他介意得非要還了不可,她又會怎麼想?
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還是扔了算了。
蘇墨白打定主意,就站起了身。
他將荷包揣進袖口,正要撤走,此時,亮著燈的那個屋子開了門,從裏頭走出一個人影來。
院子裏光線太黑,他看不清臉。
但是從背影看,應該是樓千雪。
她離開屋子,往後麵去了。
蘇墨白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明明已經想清楚了,卻又臨時改了主意。
他將荷包掏出來,趁著樓千雪不在,朝著她的窗口拋去。
劃過一個漂亮的弧線,荷包輕飄飄的,正好落在窗台上。
蘇墨白轉身,踏過幾個屋頂,漸漸消失在夜色裏。
被派出來假扮樓千雪的師姐姓劉。
她剛剛是如廁去了。
此時是六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所以窗戶都是開著的。
等如廁回來,卻吹起了不尋常的夜風。
天上星辰隱匿,似乎是要下雨。
她趕緊走到窗前,伸手拉窗葉。
拉到一半,動作卻忽然頓住了。
半明半暗的窗台上,靜靜地躺著一個荷包。
劉師姐抬眸往窗外四處看了看,除了風聲,沒有別的動靜。
翌日一早,薑師姐剛剛起床,劉師姐就敲響了她的房門。
薑師姐開了門,將人讓進了屋子,“詞妍師妹,有事?”
劉詞妍掌心一攤,亮出一個荷包來。
“薑師姐,這是昨晚出現在我窗台上的。”
薑師姐接過來,打開一看,愣住了。
“這……”
“我也覺得很奇怪。”
劉詞妍昨晚就打開看過了,“薑師姐,這半張銀票,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猜不透。”
薑師姐也摸不著頭腦,“不過,應該是認識少穀主的人送來的,你今日回穀一趟,把這個拿給少穀主。”
劉詞妍應道:“好。”
於是,過午的時候,蘇墨白就得到了消息——樓千雪又從藥堂離開了。
這說明,那半張銀票的出現,對她是有影響的。
蘇墨白居然有點高興。
不管怎麼說,還銀票的舉動看起來挺有病,但他不後悔做了,他心裏的確是好受了不少。
劉詞妍是一個人回去的。
半路上,她遇上了劫匪。
當然,是不打劫的劫匪。
她的劍都已經拔出來了,劫匪卻給她讓了道。
回到穀裏的時候,日頭已經西斜。
她先去師父那裏回稟了幾句,又說要去看少穀主,師父揮手讓她去。
劉詞妍到屋子裏的時候,樓千雪正在給兒子換尿布,動作很是嫻熟。
“劉師姐,你等等。”
劉詞妍和樓千雪的關係算不上親近,平日不怎麼說話,而且,由於某種原因,她對樓千雪還有些敵視。
但此時,她突然覺得樓千雪不容易了。
走近了些,劉詞妍看著孩子瘦弱的兩條腿,更覺同情。
樓千雪很快就把孩子重新包好了。
劉詞妍道:“我抱抱。”
樓千雪把孩子小心遞過去了。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孩子又閉著眼睡過去了。
劉詞妍道:“很乖的孩子。”
樓千雪微微一笑:“也有鬧的時候,隻是劉師姐沒遇上而已。”
想起了什麼,劉詞妍微微側了側身子,“我袖子裏有個東西,你拿出來看看。”
樓千雪還以為是劉師姐給孩子買的小玩意兒,不太好意思地伸手往袖子裏去。
誰知,摸出來是一個荷包。
荷包半新不舊,裏麵好像也沒裝什麼東西,癟癟的。
樓千雪抬眸,疑惑地看向劉師姐。
劉詞妍道:“這是昨晚上有人放在我窗台的,應該是給你的。”
這個不用劉師姐說,樓千雪也知道。
劉師姐在藥堂裏一直頂著她的臉,送東西的人當然是認識她,而不是劉師姐。
樓千雪輕輕扯開荷包係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