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妮雖然是一個孩子,但她卻是一個經曆過太多事情的孩子,過早地接觸大人們的世界,很多的心性都會在這不知不覺間慢慢改變,比如她的心,就可以因為這樣的遭遇漸漸變得冷漠,尤其是對於那些想要傷害她的壞人,她的態度更是冷漠到了極致,一點情麵都不留。
就像是現在這樣,小曼妮看著阮明昊,眼裏滿是沒有一點情感的冷漠,道:“你沒有這個勇氣放我們離開,你也應該沒有勇氣去承認,待在牢房裏的另外一個人,究竟是怎麼被人抓到這裏,怎麼被人折磨成那般模樣,怎麼變得一點都不像是曾經的靳二爺,不像曼妮的爹地。”
她說話的語氣還是很平靜,但她字字誅心的話語,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割開了阮明昊的心,他好不容易將牢房的門鎖解開,可他卻並沒有立即走進去,他隻是站在那裏,道:“你說了,每一個人跟著他的時候,都會有些別人不知曉的秘密。沒錯,我也有,不過,你知道我的這個秘密是和誰有關的嗎?是你的爹地。曼妮,你是不是覺得很意外?其實,一點也不,他會得到這樣的結局,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想要奪得所有的一切,不惜用盡各種手段,一旦發現了可能會阻擾的力量,無論這是不是有心的,都寧可錯殺,絕不肯放過。”
小曼妮聽到他的所言,不知道應該要笑,還是應該要哭,到了後來,終是歎息了一聲,道:“所以,你就那麼對他,不想讓他那麼快地死去,也不想讓他好好地活著,就這麼折磨他,直到將你心裏的恨意都發泄完了,你才覺得滿意,是嗎?明昊叔叔啊,曼妮還以為你是一個對事情都格外看開的人,沒曾想你這麼讓我失望。算了,多說無益,你趕緊離開吧。”
她說完了這些話語,就站起了身,看到他想要走近自己,便快步走到了他的身邊,便開始不停地用雙手推他到牢房外,一個孩子的力度本來就不算大,而她今日不過是吃了一點東西,精力明顯也不如從前,但她依舊還是在推著他,一邊在不停地推,一邊在不停地哭泣。
她將他成功地推到外麵後,她終是將門用力地關上,聲音雖然算不得特別響亮,但這也足以讓這間地牢裏的所有人都聽得分外清晰,她做這些事情,並沒有顧及這許多,她隻是遵從自己的心,再也不去看阮明昊一眼,坐在了趙晗如的身邊,閉上了眼睛,就開始進入夢鄉。
阮明昊看到她這樣,剛想要開口,就被趙晗如輕聲勸住了,道:“範先生,曼妮的性子,你也是知曉一二的,她說了讓你離開,便是不想再和你多言什麼了。我們來到這裏也是格外疲憊,剛才經曆了這麼一出,也是真的想要休息了,如果你還想要為她好,就讓她睡吧,好嗎?”
她的聲音很輕,但她的每一個字,阮明昊都是聽得格外清楚,他看著小曼妮並不是故意躲著自己,而是真的很是疲憊,沉沉昏睡了過去,便沒有再打擾到她,將解開的門鎖重新鎖好後,卻沒有急著離開,看了許久小曼妮的睡顏,讓他不夠安寧的心又再添幾分波瀾,他才提起了自己的腳步,緩緩離開了地牢,想來今夜的他,注定要在回憶裏煎熬,一夜都無眠了。
趙晗如看著此人已經走遠了,她才輕輕地撫摸著小曼妮的臉龐,道:“何必這麼做呢?他現在也是在一場漩渦裏,生死不得自己,或許他也想過逃離,可是逃離了,就會有用嗎?”
小曼妮的眼淚濕透了她的整個手心,她低下頭看著猶在哭泣的孩子,道:“曼妮,姐姐知道你很難過,可是有的時候,心裏的難過不是憑著幾滴眼淚就可以化解的,而有些恨意,也不是幾句話語就可以輕易消散的。它夾帶著血海深仇,夾帶著自己最愛之人的性命,這是怎麼都忘不了,也絕對放不下的事情,若想要忘卻、想要放下,必然需要極大的勇氣和信心。”
小曼妮靜靜地聽著,眼淚也流得越來越多,顯然她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覺得那麼難過,並不是為著自己,而是為著她的明昊叔叔,竟要去麵對如此淒慘的命運,活在恨裏的生活注定不會快樂,而持續了很多年的他,是不是也想過逃離,想過重新擁有自己的新生活呢?
她並不知道,阮明昊也沒有說,但她卻固執地認為,他目前的新生活並不是最好的,前後都是不大不小的麻煩,難以解開,也難以讓人對他心生尊敬,有的全是厭惡和仇恨,就好像是適才的自己麵對著他,心裏也全是拒他於千裏之外的冷漠,她想,他一定會很傷心的吧?
她的這個明昊叔叔不是一個喜歡將自己的情緒宣之於口的人,她曾和他生活過幾年,對他的心性自然是十分知曉的,他不會說出來,隻會悶在心裏,漸漸成了一種毒瘤,直到某個人再狠心割開以後,毒瘤之中的毒素就會滲透他的全身,成為他永遠都存在著的痛苦記憶。
她不願意看到他不高興,也不願意看到他始終活在痛苦裏,因此,她想要救他,如果他還肯聽自己的話,如果他也有心悔過,那麼,就讓她的這一雙手牽起他的,帶他脫離苦海。
趙晗如不知道此時的小曼妮在想什麼,但她願意給這個聰慧的孩子一點時間,讓她能夠想明白自己可以去做的事情是什麼,如今她看著小曼妮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裏已看不見任何悲傷,有的隻是滿滿的希望,她便知道小曼妮的心裏已是有一個決定,道:“不改了嗎?”
一句既沒有去問是什麼決定,也沒有去問這個決定是不是存在風險,僅是問著會不會更改,這對小曼妮而言實際上一種鼓勵,讓她沒有再存半點遲疑,點了點頭,道:“是,不改了。”
趙晗如聽到她的這句回答,依舊沒有過問其他,對她點了點頭,眼裏無法掩飾的慈愛之意,就好像她真的是自己的女兒,需要自己好好愛護,給予她應有的一切,她說話的語調也很柔和,像極了一個娘親在對自己孩子說話,道:“好,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說,今夜就請先好好睡上一覺吧,我知道你很累了,一路上的心緒不寧,在此刻終是想明白了,那就睡吧。或許睡醒了,一切就會有新的轉機,你在意的人不會再是邪惡的模樣,他還會是你的明昊叔叔。”
這一次的小曼妮沒有再選擇抗拒,她是真的累壞了,也哭懷了,如今放鬆了自己的心弦,也確實讓自己完全放空,一會兒之後,就沉沉地睡去了,沒有再欺騙誰,是真的開始睡了。
趙晗如也有些累了,她看著對麵牢房裏的姚老爺也沒有睡,對他滿是歉意地略微行了一禮,姚老爺看到她這樣,趕忙對她擺了擺手,表示並不會介意,說起來他的心裏也滿是感觸。
他不會想到,在這世上還有這等處變不驚的女子,遇到事情都不會覺得慌亂,凡事都會從中尋出一份變通,即使是在演一場戲,卻也是字字當真,由不得別人不將欽佩交付於她。
而那個年紀還很小的孩子,也不是一個無知的稚兒,她所說的話語,絕不是一種無理取鬧的玩笑話,也不是一種顛倒黑白的胡亂話,而是將之聽進心裏,就會慢慢明白的真理。
姚老爺自認為自己認識的人並不算少,但這樣的兩個人,卻是一點都不曾遇到過,他回過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已睡下的姚念晞,想著她和她們之間的差距,便是漸漸有了一些歎息。
今夜還沒有完全過去,有人在睡,睡得很是安詳,也擁有著美好的夢境,也有人沒有睡,或是在想著自己的心事,或是在喝一杯還未來得及喝下的酒,而阮明昊卻是兩者都占了。
他的心裏滿是無法消散的心事,他的麵前放著一壺又一壺的酒,有的是滿的,有的是空的,空的數量遠遠多過於滿的,可他卻像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一杯喝完,又接著端起酒壺,往杯中倒酒,再喝、再倒,直至這一壺酒也倒空了,他再拿起了另外的一壺酒繼續喝下去。
這樣的喝法其實很容易醉,他也很想醉,可惜真的醉了,也隻不過讓自己的視線朦朧一點,狀態變得飄飄然一些,但他的思緒卻還是很清晰,還是能夠回想起小曼妮所說的那些話語,又一次想了起來,他隻覺得自己的心又開始痛了,於是,他端起了酒杯,繼續給自己灌酒。
可是,酒終究是要喝完的,到了最後的那一杯,他喝了下去,眼淚也在此時慢慢流了下來,他抑製不住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瞬間讓他想要醉了的念頭也漸漸衝散得極其幹淨,他倒在了桌上,手裏的酒杯也不知何時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但他也不想再理會下去。
他很想要好好地哭一場,這在以前從來都不會想到過的事情,在這個夜晚,他想要嚐試一下,眼淚在不停地流著,像是那個孩子哭著時的模樣,哭得讓他心碎,也讓他不禁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當真是差勁到了極致,這才讓她覺得那麼厭惡,連看一眼的機會都不想給予。
迷迷糊糊間,他有了幾分睡意,懶得再動的他,就這般倒在桌上睡去,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了自己和小曼妮在一起時的情景,忽然畫風一轉,小曼妮站在了自己的對麵,冷冷地看著他,對他說,他是自己的仇人,她一定會將自己殺了,為靳昱報仇,不達目的,誓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