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少佐儼然是一種醉醺醺的姿態,聽著姚念珺的話語,隻是笑個不停,摟著她的懷抱也越來越緊,姚念珺知道自己沒辦法抽身,便看著範先生,道:“實在抱歉,你還是自己去吧。”
她的這句話剛剛說完,就被急不可耐的小野少佐帶走了,她回過頭望了他一眼,眼裏滿是無法消散的無奈和苦澀,這讓範先生不禁想起了她的過去,如果當年的姚老爺沒有選擇將她出賣,如今的她定然不會是這個模樣,也不會擁有這樣的命運,她會和姚念晞一樣,是一個無比高貴的千金小姐,將整個家族撐起來,為他們帶來榮耀,也能為他們做出最好的貢獻。
隻是,到底是可惜了,他們放棄了她,也難怪她會恨,會想要將這些家族一網打盡,如果換做是他,恐怕會比她恨得更加徹底,故而他麵對著她的時候,神情裏也多了一種憐憫之意。
姚念珺離開了,範先生也沒有再耽擱下去,他問過了兵士,得知適才的槍聲是從地牢裏傳來的,便跟著那個兵士快步走了過去,當他走下了石梯,又一聲槍響毫無征兆地傳了過來。
他聽著聲音的方向是來自地牢最裏麵的位置,想著那裏關著的人無非是姚老爺和兩個懷著身孕的女子,便是覺得兵士的做法有些愚蠢,快步行至了那裏,瞧著猶在得意的兵士,道:“大晚上的,開什麼槍?無端擾人休息,你是覺得,這裏還不夠亂,還想要多添一件,是嗎?”
兵士聽到了範先生的聲音,轉過頭便走了過去,一臉驚慌地連連求饒,道:“範先生恕罪,範先生恕罪啊。小的也是沒什麼辦法,這個新來的鄭少夫人一直都在挑三揀四,剛才好不容易讓廚房燒製了一碗粥,但她喝了一口,又是覺得味道不好,小的一時氣不過,就想要嚇唬她幾下。然而,小的開了一槍,她不僅不覺得害怕,相反還是句句帶刺,小的這才會……”
範先生對於他的這般態度,臉上頓時顯露出了一些鄙夷之意,道:“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比你了解,不要說是幾槍了,就連幾十槍,她都不會放在心上,你這麼嚇唬她,沒用。”
兵士知道自己一定會被範先生責罵的,事情沒有辦好,那還是其次,最為關鍵的還是他忘記了,此人正想要和姚念珺好好溫存一番,被他的這幾聲槍響忽然打斷了,可想而知他的欲求不滿是有多麼嚴重,他想到了這裏,又是好一陣求饒,聽得原本就很心煩的範先生,情緒更加顯得差勁,正想要說些什麼,卻聽得地牢裏傳來了一個女童的聲音,道:“明昊叔叔?”
女童用的雖然是一種疑問的口吻,但她接下去的一番話語卻是說得無比肯定,道:“嗯,這聲音沒錯,是明昊叔叔。原來你那一天離開了曼妮,並不是為了去看臥病在床的娘親,而是來做這等惡毒的事情。你這般助紂為虐,和曼妮心裏的那個明昊叔叔,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小曼妮說完了全部,便沒有再去看他任何一眼,待在趙晗如的身邊,隻是默默垂淚,然而這樣的態度卻最是傷透範先生,也就是阮明昊的心,他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自己和她的再度遇見竟會是這樣的見麵方式,他也不會想到,自己身份的徹底暴露,竟會是小曼妮一手促成的,他看著這個始終都在哭泣的孩子,目光不免轉向了待在小曼妮旁邊的趙晗如。
趙晗如也在打量著他,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道:“你無需這麼看我,若是想要知道我們兩個為何會被帶到這裏,你就要問問那位念珺小姐了。到了如今,我都還能想起,她看到我的身邊竟還有一個孩子的時候,臉上的神色是多麼惡毒和可怕,她會害了曼妮的。”
她說得越是平靜,越是在說一件絕對會發生的事情,她看人的眼光一向就準,隻是看了姚念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這個女子必然不是一個吃素的,果不其然,自己還沒有多說幾句,眼前的這個女子就本性完全暴露,對於她們的厭惡,根本不需要遮掩,就極其大方地表露了出來,看得她們是觸目驚心,而她自己,卻是笑得更加放肆,眼裏的殺機也是更加明顯。
趙晗如能讀懂她沒有表達出來的意思,無非是自己的背後有一個龐大的關係網,如果抓住了自己,便是等同於抓住了很多家族的命脈,到時候她隻要稍稍動動手指,這些家族就會聽命於她,隻是,她這般猖狂的計劃,卻有一個致命的錯誤,她想不到,自己是心甘情願走入她的陷阱裏,而她帶著小曼妮過來,也是為了多一張王牌,用來壓製住那位厲害的範先生。
那時的她,還沒有想到範先生就是失蹤了多日的阮明昊,她隻是覺得,很多家族之主的忽然消失,是一件特別怪異的事情,她的這種想法,也得到了鄭皓軒的肯定,有了這個基礎之後,她開始試著猜想,這些人究竟去了哪裏,想到這裏的時候,她忽然憶起了阮明昊的名字。
同樣都是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他們是否會有什麼共通性?她覺得,這不是一種簡單的巧合,背後一定有著她並不了解的原因,有了這個念頭,一件事情忽然浮現至了她的腦海裏。
有時一個不經意的小細節,就可以改變事情的一切走向,在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杜德鋒始終都緊握在手心,從來都不肯放手的那幅布防圖,她記得杜若昭曾對自己說過,他為了紀念死去的付遠昀,不惜將他留給自己的布防圖畫了好幾幅,往往是畫了又撕,撕了又畫。
盡管後來的他沒時間再做這個,但想必在此人的房間裏還存放著幾張未曾去掉的畫作,不管這是不是一件重要的東西,她都讓鄭皓軒趕緊去一趟雲貴府,在杜德鋒安心養傷的房間裏,果然尋到了一兩幅杜德鋒的作品,將之交給顧哲淵進行比對,一個地方頓時呼之欲出。
那是距離北平沒多遠的一處駐紮營,守衛那裏的兵士,前不久還曾待在南陵城的城門處,不停地希望顧哲淵能夠收留他們,遭到了他的拒絕後,他們回到了自己守衛著的地方,聽說最後的結局皆都不太好,應是直接被上級下令槍決,原因便是他們擅離職守,實在不夠忠心。
這樣的原因,原本就算不得什麼錯,當時的顧哲淵聽了這個消息,也沒什麼過多的在意,但被他們提及了之後,他才漸漸覺得,這件事情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簡單,他將這幅布防圖仔細地看了很久,終是發現這個地方的選址實在有些巧妙,前後不會形成夾擊,反倒會形成一道屏障進行防護,一旦有了些許風吹草動,他們的敏銳度會比一般的兵士更加靈敏,縱然是自己帶過去的兵,也未必有這個足夠的絕對性,可以將他們束縛在自己設下的範圍裏。
此刻的北平,和他們之間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加上傳遞戰時訊息的過程,也不如曾經那般快捷,故而那裏的一部分情況,自己根本無法及時地掌握,得來的消息也未必是真的正確。
在這樣的時刻,輕易去下什麼決定,都是極為冒險的,現在的他們,儼然是走在非常危險的一條路上,後麵沒有退路,但前方也同樣都是荊棘,無論怎麼去做,都不可能一勞永逸,而真的要是去走上這一步,也必須要走得穩,不然的話,就一定會被荊棘的刺深深刺痛。
想要走得穩,就必須要學會和人談條件,趙晗如知道自己的身上存在著很多別人想要利用的東西,比如自己需要別人保護的身子骨,比如她比誰都要複雜的身份,前者或許會讓人錯誤地以為自己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如果是這樣,她倒是可以偽裝出這般模樣,以此讓他們放下心裏的戒備,漸漸引入自己的陷阱,至於後者,卻是足夠成為自己和他們談條件的砝碼。
現在見到了一個人,並不是全部,就目前了解的信息來看,還有兩個人,仍是沒有輕易上鉤,她的這個薑太公還不可以輕易將魚餌收走,她還要等等看,等等還有沒有更加有利的東西在等待著她,因此,她故作惋惜地歎息著,道:“曼妮也是一個苦命的孩子,不過是嘴饞了想要吃幾塊糕點,我想著也沒什麼多大的事情,就陪著她在街上慢慢閑逛,就被不知道是什麼身份的人帶到了這裏,弄到現在,竟然連一口像樣的飯都沒吃到。唉,真是苦命,可憐啊。”
如此話語最是刺激阮明昊的心弦,他似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抓起了那個兵士,便是一頓拳打腳踢,這麼做仍然不怎麼解氣,道:“讓你過來處理,不是這麼處理的。她們一個是孕婦,一個是孩子,最是受不得半點餓了,你這般虐待她們,隻怕會壞了我們的大事,你知不知道!還不趕緊給她們弄點好吃的過來,若是她們仍是覺得不滿意,你就等著挨我的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