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南陵城出現了危難之時,鄭皓軒就沒有開始閑著,他積極地投入到了幫助顧哲淵和所有人一起脫困的陣營裏,鄭家商行不再開始做什麼生意,按著顧哲淵的指示,現在皆都在生產著醫治傷員所要用到的棉布、膠帶,以及作為醫治之用,必須要用到的一頂頂醫用帳篷。
每一件東西都是由他親自把關,而商行裏的每一台織布機也都在沒日沒夜地加緊製作著,大家都很辛苦,但最為辛苦的卻是鄭皓軒,他們是知道的,過去的他對於自己的生意,對於自己商行織出的每一塊布匹,他都是分外仔細地全都查驗一遍,每一個細節都不曾放過。
如今他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的查驗比之從前還要嚴謹,幾乎是生產出了一批,就會仔細地看過一遍,如果在這其中發現了什麼問題,他一定會及時提出來,無論這時間是早是晚,他都會要求重新製作,絲毫都沒有任何鬆懈的意思,可這麼做了,還是會有問題出現。
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人手的缺失,自從知道南陵城要打仗的消息,這裏的很多人都開始尋找自己的出路,有些是跟著趙家一起投奔上海的杜司令,有些則是搬到還算安寧的小鎮上,這般稀稀疏疏地離開了一部分人,剩下的全都是一些老弱婦孺,她們大多膽小得根本不敢出門,縱然他是好言相勸,她們皆都是不肯相助,到了最後,終於答應的人也不過是十幾個。
這十幾個人,大多是和鄭家商行打過很多年交道的繡娘,她們的手藝精湛,自然是不必說的,而她們的家人也十分支持她們這麼做,就好像是她們說的,如果南陵城出現危難的時候,他們不挺身相助,那麼,等到南陵城真的覆滅了,以她們的能耐,她們也是逃不出去的。
與其是這個悲慘的結果,還不如就索性用著自己的全部精力,努力給自己開辟一條新的生路,如果她們的堅持,最終能換得好的回報,那麼她們的付出皆都是值得的,如果最後的結局依舊是不好的,她們也不會怨誰,畢竟她們都曾努力過,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任何遺憾。
其實她們都不是什麼堅強的女子,但她們深受趙晗如的影響,知道她在危難關頭的時候,並沒有選擇退縮,而是異常鎮定地和自己的夫君一起,努力想要將南陵城的危機化解過去。
這份異於常人的堅韌和毅力,足以讓她們的心深深觸動,於是,她們也沒有退縮,而是和她一樣,為著南陵城的未來做出一番貢獻,這對鄭皓軒而言,既是一種無聲的支持,又是一種真心的感恩,他很感謝這些繡娘們願意和自己在這片生他們、養他們的土地上共同努力。
同樣的,他也很感謝自己最愛的她,如果不是她的堅持,這些繡娘們還不會豁出自己的所有,耗費時間來做這件事情,想到了這裏,對自己不能在此等危險之時,抽出時間來陪伴她、保護她,心裏就有了一抹愧疚之意,恰在此時,他聽到了有人在說,鄭家府邸剛剛發生了一起命案,死的是顧哲淵手下的一名兵士,而下手的人正是趙晗如身邊最為信任的小廝阿遠。
如今人贓並獲,顧哲淵並沒有因為鄭家和自己的關係不錯,就對他們網開一麵,相反竟讓兵士們正押解著阿遠去往別的地方,或許過不了多久,就會傳來阿遠被開槍處決的消息。
說的那個人是一個剛從鄭家府邸趕過來的小廝,他說得很是肯定,描述的細節也是如此生動,這讓聽到這話的很多人,都免不了擔心起來,如今幫助顧哲淵做事的鄭皓軒,是不是也會遭受這等無妄之災,畢竟現在的情形,誰也不能保證眼前的一切,都是按他們的想法而來。
這樣的不確定,最是能夠動搖一個人心裏的信念,而這些原本還在堅持著的繡娘們,在這一刻,也忍不住有了一點不該有的憂慮,因為有著這樣的思緒,她們的做工速度也因此減慢了些許,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鄭皓軒不禁擰起了眉,反複地在心裏構思著所謂的對策。
在他的心裏,他並不會相信顧哲淵會這麼做,他聯想到了趙晗如曾派人送來的一封書信,上麵寫著南陵城裏有一些居心叵測的人,正在謀劃著一個可怕的陰謀,讓他萬事小心,他就覺得,如今的這一件事情,也必然是這陰謀的其中一環,目的便是為了動搖顧哲淵在南陵城裏積聚的好名聲,隻有這麼做了,猶如銅牆鐵壁般的南陵城才會瞬間土崩瓦解,無論顧哲淵再用多大的精力去守護這座城,到了最後,都不會有一個好結果,因為所有人都放棄了他。
這是一個十分可怕、也十分殘酷的離間計,想到這其中會有的各種後果,鄭皓軒就生出了一種對於製造這些陰謀之人的憤恨之意,對於這種做法,他向來是極度不屑的,他是一個做事極其坦蕩的人,無論是做生意,還是對待任何事情,他都是堅信著一種無愧於心的信念。
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自然是不多的,而能夠堅守著一點這麼多年都不會改變的人,也是所有人發自內心想要尊敬的人,正是因為這一點,他對人說出了自己的所求,這些人雖然因為各種理由,最終都沒有答應下來,但他們卻都希望著,這個年輕人可以贏得最後的勝利。
這並不是一種假意的獻媚,而是一種真正的坦誠,或許在有些人的心裏,也唯有這樣的人,才能夠真的不懼任何危險,在這樣的亂世裏,還能尋到自己最合適的路,並且走得越來越好,讓所有人都覺得服氣,也讓所有的對手都難以再有對抗之意,隻因為,他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自己的成就絕非巧合,若是真的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別人也隻有看著無比羨慕的份。
不過,這時的鄭皓軒卻沒有想這些以後的事情,他隻是將目光放在眼前的這一樁離間計,他要尋出一些線索,讓這種局勢完全反轉過來,他的手裏緊緊攥著一塊剛織出來的棉布,盯著這上麵的紋理,也始終都在擰著眉,好半天都不說話,弄得繡娘瞧見了他,竟是本能地提心吊膽起來,深怕自己的做工出現了問題,讓他恰好發現了以後,便是一頓嚴厲的訓斥。
特意趕過來,想要看看鄭皓軒的趙晗如,步伐剛剛邁了進去,就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一個人眉頭擰成了一團,而另一個繡娘則是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周圍的繡娘們也大多十分緊張地等待著他開口,可偏偏他正在想著事情,一時半會兒竟覺察不出她們的情緒已有了異樣。
聽到了有人走進來的腳步聲,這些繡娘們不禁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門口,當她們發現來的人竟會是趙晗如,臉上頓時洋溢出了很多的笑容,剛想要開口對她說著什麼,卻看到她將自己的食指輕輕放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一些繡娘們看到她這樣,皆都是十分識趣地點了點頭,她們知道趙晗如過來,絕對是有話要對鄭皓軒說的,為了不影響這對小夫妻在這裏說幾句悄悄話,她們都將進行運作的織布機暫時停止了下來,帶著自己的同伴趕緊離開。
沒了機器運作的聲音,鄭皓軒這才有些如夢初醒的感覺,他收回了自己的思緒,抬起頭就發現了所有的織布機都暫停了運作,而適才正在做事的繡娘們,此刻竟是一個都瞧不見了。
趙晗如知道他一定會吃驚的,她也沒有讓他多想,就開了口,道:“她們雖然要忙很多事情,但是勞逸結合,也不失為一種提升做工速度的有利辦法,就讓她們休息一會兒時間吧,反正這仗短時間內也不可能立即打起來,畢竟他們還要拿阿遠的事情大做文章,不將之鬧到一定的程度,他們恐怕還不能稱心如意地對顧大哥下手呢。因此,皓軒,我們都可以慢慢來。”
鄭皓軒看到她出現了這裏,免不了會有些憂慮,最大的憂慮莫過於她的安全,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道:“晗如,你怎麼來了?現在外麵並不怎麼安全,阿遠的事情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如果你真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你可以寫信派人送給我,或者等我回去再告訴我。”
趙晗如對此隻是搖了搖頭,看著他果然有些生氣的跡象,不禁伸出了自己的手,輕輕撫平著他擰起的眉頭,道:“我知道你很擔心我,我也知道自己這麼做,定然會讓你不開心,但是有些事情,旁人說了都是沒用的,唯有我來到這裏,所謂的矛盾才能化解。就像是阿遠被人帶走的這個消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件事情背後的真相了。如果我不主動說出來,恐怕這些繡娘們很快也會臨陣倒戈,不會再來相助我們,到了那個時候,才是真的無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