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三少在經曆了一番前所未有的驚嚇之後,原本還有些慌亂的情緒,已逐漸穩定下來,他冷眼看待著眼前這幾個將他當成棋子的人,無論是抬著他下巴的杜德鋒,還是故意要在他麵前演一出戲的鄭皓軒和趙晗如,都不會引起他太大的興趣,但是,當他麵對著付遠航的親哥哥付遠昀,他的情緒終是不可控製地動搖了起來,道:“他不會來了,他死了,他已經死了。”
他在說這句話語的時候,神情瞬間變得格外哀痛,仿佛是在追憶一段他最不願去回想的往事,他頗為沉重地閉上了雙眼,道:“是我殺了他,也是我將他吃進肚子裏的,關於這一點,我實在是不能辯駁任何一句話,但我還是想要說,你不應該恨我的無情,而是要恨我的整個家族。是他們先拋棄了我,讓我變得一無所有,我才會想到帶著阿航四處流浪,走著走著就到了這裏,走著走著就再也出不去了。都是他們的錯,是他們害了我,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付遠昀早已沒有了任何想要爭辯的力氣,當他聽到了自己的弟弟當真死了的事實,他心裏最深處的那抹哀傷便已經徹底勾勒了出來,他緊緊地攥著此人的衣襟,卻是沒有了半點氣力,他低垂下了自己的頭,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滴落下來,盡量以一種平靜的語調說出來,但無論是誰去聽,都能聽得出來,他隨時都會失控,道:“你說,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褚三少並沒有隱瞞他,隻是回答他的語氣裏,終究有了一點愧疚的意味,道:“我困在這片樹林裏,早已不知道究竟是哪年哪月了。我隻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要活下去,即使是用這樣的方式活下去,我都要活在這個世間。對於無辜遇難的阿航,我隻能說聲對不起了。”
若是此人不開口,付遠昀的怒氣還能控製些許,畢竟他此時最大的情緒是哀傷大過於憤怒,而他的忍耐力也一向很好,但他卻偏偏說了這些話語,換來的結果自然不是別的,而是付遠昀的一頓亂打,這應是在意料之中的結果,但真的做了,這其中卻是出現了巨大的變故。
原本杜德鋒以為這兩人若是真的打了起來,必然是兩人各自出招,最後是一個打得兩敗俱傷的結局,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看到的竟是一個始終都沒有還手,另一個卻是拚命在發泄自己的怨氣,如果按照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這裏很快就要上演一場血腥慘案了。
杜德鋒趕緊讓人將他們分開,看著付遠昀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意思,伸出手輕輕拍打著他的肩膀,道:“別在這個時候胡亂動氣,你二弟的仇,我已經通通記在了心裏,我不會讓褚家好過一日的,而他勢必也會一直生活在恐懼和折磨之中,你就安心地看著這過程吧,好嗎?”
付遠昀聽到他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出這些話語,始終憤怒的情緒才總算得到了一些緩和,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對他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少帥了,你的恩德,我不會輕易忘的。”
杜德鋒隻是笑著放下了自己的手,隨後讓人將褚三少押解回了牢裏,待得這個禍害並不在這裏的時候,他才慢慢鬆了一口氣,看著鄭皓軒和趙晗如,道:“兩位經曆了這般嚴重的危險,必然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我這就護送兩位回去,如此一來,也能讓鄭夫人安心一些。”
鄭皓軒一邊安撫著趙晗如極為緊張的情緒,一邊對他點了點頭,道:“不必勞煩少帥了,少帥抓到了這個野人,想必也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的,畢竟他待在這片樹林裏,到底偷偷地吃了多少人,我們都是不得而知的,少帥還是應該趕緊查一下南陵城的失蹤人口,還有附近的城鎮,是否也有此類現象的發生,莫要讓付二郎君的不幸,再降臨在別人的身上。”
他低下頭去看趙晗如,發覺她雖然安靜了一些,但她的情緒依舊不太穩定,有些苦悶地搖了搖頭,看著擅長醫術的付遠昀,道:“我想,還是讓付大夫護送我們回去吧,一來是可以幫忙緩解晗如的情緒,讓她不要這麼胡思亂想,二來也是他的威信極好,鄭家很是信任他。”
杜德鋒聽了這話,也在看著付遠昀,瞧著他的情緒已完全冷靜下來,道:“好吧,那就讓他和我的幾個兵士一同護送你們回去吧,那麼,我就去忙後續的事情了,失陪了。”
鄭皓軒輕聲笑著,目送此人離開了以後,他才收起了自己臉上的笑容,看著依舊不太開心的趙晗如,道:“好啦,有付大夫和那麼多兵士大哥的護送,我們一定會平安回府的。”
趙晗如聽他這麼說了,想要說些什麼,卻也隻能閉口不言,跟著他一起離開了這裏,路上始終都是沉默的,這讓覺察到了這一點的付遠昀本能地想到了什麼,道:“少夫人怎麼了?”
她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要對他說些什麼話語,可是猶豫了一會兒,卻還是沒有說出來,道:“算了,還是不要告訴付大夫吧,免得讓你擔心,畢竟,我也沒有這個真憑實據,說明這件事情就和杜少帥有關,他救過我們,你也是如此,我不能冤枉好人,隨便說這些話的。”
說一半藏一半,向來就是能勾起一個人的興趣,而紛亂思緒剛剛隱於心裏不久的付遠昀,顯然對於這樣的所言,敏銳度自然是比誰都要高的,可他並沒有完全相信,隻是不安地擰起了眉,道:“少夫人不是一個捕風捉影的人,若是心裏真的有了疑慮,必然是有讓你疑慮的理由,如果你確實發現了什麼,還請你盡快告知我吧,我也能讓天上的二弟徹底安心。”
這話便是想要知道的意思,趙晗如得知了這一點,臉上還是會有一點猶豫,但嘴裏卻已經說了出來,或許是真的不太確定的緣故,她略微斟酌了一會兒,道:“應該是昨天的事情吧,我和皓軒信步而行,來到了這片樹林裏,正要收集一些桂花的花瓣,想帶回去做一點桂花糕吃,忽然就看到了這個邋裏邋遢的野人,也就是這位褚三少在偷偷地啃著什麼東西。”
她似是仍有點害怕的意思,說到這裏就沒有接著說下去了,鄭皓軒看到她這樣,隻能握緊了她的手,道:“罷了,我知道你很難受,還是由我來說吧。當時我們兩個看到了這樣的畫麵,起初是並不放在心上的,我們隻是想著趕快尋到桂花的花瓣,收集到了就立即離開,一點都沒有停留。為了不打擾他,我們的腳步聲還是很輕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餓壞了的緣故,他看到了我們,竟然眼裏冒著精光,一邊說著要吃了我們,一邊朝著我們漸漸靠近。我們很是害怕,便開始不停地往前跑,殊不知竟意外掉進了那個陷阱裏。幸好是掉進去了,要不然的話,我們恐怕就真的成了他的盤中餐,那種感覺,就是想一下都覺得難受啊。”
趙晗如連忙附和著他的話語說了下去,臉上的神情也是格外恐懼,道:“你還沒有說呢,他在吃東西的時候,並不僅是啃啃而已,他還不斷地念叨著,付二郎君的肉很好吃,如果不是杜少帥的幫助,恐怕他還得不到如此美味的吃食呢。哎呀,我不敢再說了,實在太可怕了!”
付遠昀看著這兩個人一唱一和的模樣,心裏漸漸生起了一種不該有的疑慮,他是從杜德鋒的嘴裏知道這片樹林裏有一個不知名的野人出沒,他也是知道這兩個失蹤的人確實就待在這個地方,可他卻並不知道,這個野人的身份究竟是什麼,他隻是以為,這是杜德鋒的計劃。
杜德鋒說過,鄭皓軒和趙晗如待在樹林裏,一定會發現這個野人的蹤跡,而野人也是真的餓瘋了,想要吃人的時候,看見了所謂的獵物,必然是不放過任何機會地抓捕,若是兩人成功地被他吃掉了,那麼,那兩具按照他們身形特意尋來的屍體,也就會變成真的,而他也可以就此操控整個鄭家、整個南陵城,再也不會有誰敢來挑戰他的底線,他便是無敵的那一個。
付遠昀相信了此人的說辭,也就沒有將之記在心上,可是他萬萬想不到,這個野人竟會是褚三少,他是告訴過杜德鋒的,付遠航的失蹤和褚三少脫不了關係,如果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會和此人結識,繼而幫助此人的真正原因。
然而現在的情形是,杜德鋒明明知道了這一切,卻沒有告訴自己,這其中的緣由究竟是什麼,已經讓他有所懷疑了,如今他的二弟已經慘死在褚三少的手裏,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無力更改,再要做什麼,都是無濟於事的,畢竟死去的他並不會知道在世之人的事,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