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地暮黑了,他現在,也得回去了。
我鬆了一口氣,靠在假山上,我也需要好好的想想,我要怎麼去愛灝,說家,太沉重,說恨,太複雜。
我與他之間,糾葛得理不清。
這假山邊,看到了很多的過去。
那山坡上,依然開滿了花。
湘秀院打掃一幹淨,宮女才迎了我進去。
沒有了灝的保護傘,我也不是弱者,也不能是弱者,我要保護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在這裏,雖然走了大半的妃子,卻還多的是有皇後在,還有軟禁的太後。
我終是沒有去看那名義上的娘一眼,覺得沒有什麼好看的,我與她之間,有什麼感情呢?如果說出來,也不至於她會到今天的地步。
不是我殘忍,不是我不認她,而是她不認我的。
用些東西,宮女放多了二盞宮燈,讓房裏更亮堂起來。
悠揚的琴聲響起,在那花樹下,如仙子一般的無垠。
我開了窗看著,看他在月夜之中的優雅自如,看他眉宇中的淡淡輕愁。
曲子一變,變成了喜悅。
輕輕地一笑,歪頭看著。
他彈完一曲停下,抱著琴出了花樹,出了那後麵的花圃。
往我而來,我笑:“無垠,好久不見。”
他點頭貪婪的眼光看著我,然後閉上,歎一口氣:“幸好不是夢。”
“謝謝。”我真誠地說著。
如果不是他用琴聲誘我出去,想必,什麼都如了太後的願了。
那我現在也不能活著了,皇上是不容許有失貞的女人的,哪怕我是懷的皇子,他也不會要我的存在的。
規矩,還有人的心,原本就是這麼殘酷的。
他微微一笑:“青薔,還痛嗎?”
我搖頭:“不痛,真的,我九哥真的是太可怕了,無垠,他硬是帶著我,從那削壁上,安全地帶了下來。那時愛的隻是皮肉之苦,沒什麼的。”
“如今呢?”他眼中有些黯淡:“你獨自一個人在宮中?”
“是啊,你不歡迎嗎?還想著能和你同撫一曲碧海生潮雲淡風的曲子。”
“自是喜歡的,但是,你現在好嗎?”
他好是關心,他的眼中,寫滿了詢問的意思。
我點點頭,轉了個圈給他看:“好極了,翰的,經過很多,也學會很多。現在一個人回來,是一種精神上的放下,對我對他,都好。”
他抿著薄唇輕笑,然後揚起眸子,依然是蓮花燦爛:“那以後,請多賜教了。”
“嗬嗬,哪有什麼賜教,過隨意一點的生活,時間也是不多的,你的桃子,今天的有結嗎?”
他搖搖頭,聳聳肩說:“劈了。”
我有些吃驚,看到他眼中的一抹心痛。
頓時也明白了:“真是可惜啊,那你可有畫,畫那碩果累累的桃樹,隻畫自己心目中的。”
他一揚眉笑:“自然是有的,明天帶來給你看看。”
“那好,無垠,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得休息了。”
他含笑,然後離開。
我有些歎息,關好了窗子。
最喜歡的,總是不能長久。我終是明白了,無垠,不僅是你,其實灝也是這樣想的。
不過是吃了你樹上的桃子,桃樹就讓人劈了,我想你除了那刀鋒劃過桃枝的一瞬間,會痛得縮起來,藏著你自己的心,沒有什麼,有來則有去。
撫著肚子,寶貝,我們也需要冷靜地想一想了。
一輩子,或許就這樣平淡地下去。
曾經的愛,努力地忘去,愛著,並不會快樂。
他亦不會,我亦不會。
因為這是深宮後苑,不是我們的錯,我們都用心了,卻太多的誤會,太多的傷口,需要時間來養著。
或許傷好了,會發覺,還可以的。
娘的今生,下輩子,都安排好了,最期待的,就是你的到來。
睡得有些不安穩,我是戀舊的人。這床榻,雖是以前睡過的,雖然又放了好些軟褥子,我卻總是睡不著,翻來覆去,心裏一片酸。
半夜醒來,竟然一臉的淚。
告訴我,我是為誰而哭。
我自己都不知道,半夜的那避暑山莊,那人,是不是也是在看著暮黑的天際呢?他在想,我也在想。
真的曾經用心愛過,隻緣我們都不是普通的人。
路長長,而需要,慢慢的長思量。
那般下去,隻會將路走得更短暫,我明白,他亦是明白。
所以我們分開,隻為了以後吧。我但願是這樣想的,有孩子,會有不同的想法,並不會那麼自私地隻為自己。
很難想到,我們以後老了會是什麼樣子,真的是守在一起嗎?真不太可能。
每個皇上,都沒有相守到白頭的人,從來沒有過。
還有些熱暑,我拿著羽扇,輕輕地搖著,搖走一室的暑氣和歎息。
睡到天大亮才起來,之桃進來侍候。
我看到她,心裏有些愧疚,但是她不說,我也不說,那是一個傷疤,揭了是誰都會心痛的。
她消瘦了許多,想必是熬過了最痛苦的歲月。
我一想到,我又氣恨得牙癢癢的,可惡的太後,還有那些人。
所以我一點也不去憐憫那也得稱之為爹的人,那是一個恥辱,一個連自己本性都沒有的人,一個連求饒都不能武器的人,他有什麼資格。
上一輩子的恩怨,延伸到了現在,傷了多少人。從此就心裏安穩了嗎?
又氣恨,又是心痛,又是無可奈何,我終是怕傷了之桃她們脆弱的心。
雖然她們侍候我,會讓我心中有著罪惡的感覺,但是那主事的公公,還以為我不喜歡生人侍候,將以前剩下的宮女都派來了。
其實,又有什麼呢?這也是一個疼痛的疤,怎麼能逃避,終是要麵對的。
“小姐,孩子大得好快啊。”之桃輕聲地說著。
我淺淺一笑:“是啊,你摸摸,現在還會有些動靜呢。”我輕柔地撫著肚子說。
越發的大了,像是捏麵人捏造的球一樣,一個勁地漲。
她眼中有些希冀,輕聲地說:“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來。”我拉起她的手,放在肚皮上的感覺:“感覺到了嗎?在動了,她在跟你打招呼。”
她笑笑,眼中有些淚:“小姐你真好,小姐你過得還好嗎?”
我點頭笑:“好,真的,我還活頭,命大的令我也不敢相信。”
“你和九少爺一起跳下去的,小姐,九少爺受傷了嗎?”刀子關切地問著。
“他也很好,都沒有事了,我們從上麵下來,就在外麵養傷養了好些天。之桃,苦了你們了。”我輕歎,將她的發攏在後麵。
她眼中有些淚:“不苦,小姐,不關你的事。”
“人生從苦裏過來,也不怕什麼苦了。”
“小姐,孩子在動啊,”之桃大聲地叫著,帶著好柔的神色。
“是啊,她在不安分了,是個丫頭呢。我問了禦醫,說十有八九,就是個小丫頭。每天就想著我帶她出去多走走,連敷衍了事也不行。我要在房裏走二圈啊,她還悶著。”
之桃低聲說:“小姐,有孩子好多啊。”
“嗬嗬,是啊,是我盼了好久的寶貝,我的心是跟她連在一起的,我想什麼,她知道。以後一定是個鬼靈精,之桃,我們出去走走吧。”
她小心翼翼地扶著我起來,眼睛一個勁兒地看著我的肚子。
我以為,她隻是覺得奇怪,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才一出門,公公的聲音就在門口響起:“皇後娘娘駕到。”
皇後,消息倒是快得很,我昨天傍晚回來,今天早她就來了。
我謙遜地行禮,側站在一邊,淡定地看著皇後,沒有同情,沒有憐憫,隻是冷若冰霜淡淡地看著。
她的眼中,已沒有了溫和的光芒,她知道,她再也騙不了我的了。
其實以前,她就騙不了我。但是我為她的溫和而又堅韌的承受力而折服。
淡淡的光華,淡月的眼神,看向我的肚子。
我輕笑:“不知皇後娘娘到湘秀院裏,有什麼吩咐。”
“妹妹如此大著肚子,豈能住在這裏呢?”
“住的地方,倒是沒有關係。”是人的關係才是。
她笑,走了出去。我也跟著出去,院子紅,擺滿了紅紅的秋海棠,真美,那年我入宮選秀,也是一片嫣紅如雪,嬌豔非常。
“這可也是不行的,妹妹怎麼說,也是懷有皇上的身孕,是皇上的吧。”她輕笑地說。
優雅的容顏,輕柔的話語,吐出來,卻有些傷人。
我笑:“皇後可以向皇上確認一下。”看看他不罵得她一頭包。
如今皇上不在,並不代表,她就可以侮辱我,可以欺負我。
她站得高,可是站的不穩啊,犯點小錯那都是不可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鄙之處啊。
我非常敢斷定,那次的毒牛乳之事,就是皇後之手了。可惜的是,我並沒有波及到什麼。
不是皇上的,還有誰的呢?暗裏說我與別人通奸嗎?氣恨啊,這麼溫柔的人,竟然是一肚子的壞水。
她笑:“妹妹似乎是對姐姐有意見啊?怎的,問問妹妹話,倒是帶些刺兒了。”
“不敢稱姐姐,青薔是無父無母的孩子,皇後娘娘要做青薔的姐姐,太折尊了。”我無親,你也無親嗎?討厭她總是認親認戚的,我跟她有什麼關係。
唯一的關係的她是皇上的正室,我是小妾一般的人物。
不管你是高的低的中的,不得寵愛,還在爭鬥個不停,怎麼說,都是一個可憐。可憐了自己,最悲憐的人物,爭來爭去,都是一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