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懷都不在東宮,戰瑤就鮮少得知胥北的消息。魏旋北父子抵達京都,戰瑤派歡兒出麵探望,卻尋路無門,隻探聽到兩人被關押在典刑獄。
典刑獄是軍牢,隻押審觸犯軍規的將士。這座牢獄森嚴壁壘,即使受太子妃的派遣,歡兒也不得靠近一步。
守衛麵容嚴肅,身姿筆挺,一副不容褻瀆的樣子,讓人望而生畏,想要使些銀錢探聽消息的歡兒,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麼嚴重?還被關進了典刑獄?”戰瑤得知此事,驚異不已。
“胥北戰事吃緊,從這幾日的風聲來看,前線戰事不妙啊。”歡兒緊張道。
“戰事不妙,那就更沒有臨陣抓將的道理啊?”
“或者……”
“或者什麼你快說啊歡兒!”
“或者,他們將戰場失利之事,怪罪到魏家父子頭上。”
“戰事,不是他們被押京都時才起的嗎?跟魏叔叔有能有什麼關係啊。況且我父親在,胥北一定撐得住,總不會因為一兩場小仗出了問題,就抓前線大將吧。”
戰瑤本不以為然,倏地如遭迎頭一擊。
“胥北前線出了大事,他們把魏叔叔當內奸審問!”
歡兒點了點頭。
“胡鬧!魏叔叔也是半生戎馬,為國盡忠幾十年,沒有去過胥北,沒有與管臘人殊死一搏的人,隻憑想象就能給人扣上內奸的帽子?”
“阿桃,這事我們管不得。”歡兒道。
“管不管得了,我得替魏叔叔他們說句話。歡兒,我們入宮去。”
“入宮?這事,太後也做不了主啊。”
“不,我們找皇後娘娘,她的話,陛下應該能聽的進去。而且皇後娘娘應該清楚,胥北到底出了什麼事!”
出了什麼事,要責難前線大將,出了什麼事,連父親都震不住!
兩個人商妥之後,備了車輦準備入宮,卻被趕來的飛燕軍攔了下來。
蕭梓碩出麵解釋道:“陛下召見歡兒。”
“因為什麼?”戰瑤問道。
“屬下不知,隻是聽命行事。歡兒姑娘,走吧。”蕭梓碩冷言道。
“我也一起去!”戰瑤要求道。
蕭梓碩手臂伸展,如巨樹一般,擋住了戰瑤前行之路。
“陛下口諭隻宣歡兒一人,太子妃不能去。”
“為什麼?”
“屬下隻是聽命行事。”
“那我親自去跟陛下講。”戰瑤不依不饒,打算硬闖出去。
蕭梓碩身邊的飛燕軍見狀也擋了過來,幾個人壯實的男子,將東宮大門堵的嚴嚴實實。
“怎麼,非要我硬闖出去嗎?”戰瑤不服道。
“太子妃還是不要為難屬下。”蕭梓碩亦不肯退讓。
眼見雙方僵持不下,還是歡兒破了局。
“陛下找我能有什麼事,無非是問詢一下太子妃的近況,你若一同前去,陛下還怎麼問話?”歡兒笑道。
“可是……”
“可是什麼?陛下有什麼可怕的,還能吃了我?你就放心的在東宮待著吧,我很快回來。蕭梓碩這人鐵板一樣,不通人情,你還要像小時候一樣跟他打一架嗎?”
“打架就打架,我又不怕!”戰瑤氣勢洶洶。
“是是是,你不怕,他怕,人家手下兄弟在一旁看著呢,敗給了你,傳揚出去多沒麵子啊。”歡兒玩笑道。
說罷,歡兒抬腳邁出了門檻。
“等著我吧。”歡兒扭頭笑道,那笑容溫暖又踏實。
戰瑤點了點頭,目送他們離開。
蕭梓碩領著歡兒走了,隨行的飛燕軍卻留了下來。飛燕軍得到的命令,守住東宮,不容東宮之人進出。
“胥北出什麼事了?”
遠離了戰瑤的視線,歡兒才敢問道。
“胥北戰敗了,丟了五城。”蕭梓碩嚴肅道。
“丟了五城?管臘打到京原城去了?”歡兒詫異道,自她記事起,武王從未戰敗至此。
“是,管臘打到了京原城。”
“武王呢?出了什麼事,能讓管臘打到京原?”歡兒憂心道。
“不知道。”蕭梓碩冷麵道。
“這不是去往皇宮的路,我要被押到什麼地方?”歡兒問道。
“典刑獄。”
“典刑獄?陛下懷疑,胥北戰敗,和我有關?”歡兒不可思議道。
“不知道。”
“前線戰報是今日才傳到的吧。”
“是。”
“陛下命你守好東宮?”
“是。”
“我明白了。”歡兒淡然道,她閉了口,不再言語。
塵封的往事,即將被揭開,歡兒歎息著,卻又不得不坦然接受。晨間,她才來過守備森嚴的典刑獄,那時,她不得入內,現在,她終於如願以償。
典獄刑的審堂,陰森可怖,明明是還是白日,卻黑魆魆的需要掌燈。
皇帝坐於審位,在身旁火光的映照下,那憤怒又威嚴的麵龐,一覽無遺。
薛寧成坐於皇帝右側,關佩山坐於皇帝左側。
魏旋北和魏靖忠父子,已經受過刑訊,硬朗之氣消磨大半,帶著傷痛,坐於旁側。
歡兒緩緩步入堂下,恭敬的向皇帝跪下施禮。
“堂下可是太子妃的女婢,歡兒?”薛寧成問道。
“正是歡兒。”歡兒冷靜應答。
“魏旋北大人,聲稱你是管臘人,你可有所辯駁?”薛寧成嚴肅問道。
果然如此。歡兒小時,曾無意間聽武王妃提到過一句,武王妃本是想把歡兒當成女兒養的,但她身份特殊,是管臘人,武王身為胥北將領,認管臘人為女兒,著實不妥,才給了歡兒一個丫鬟的名頭。
那時歡兒年紀還小,沒有把那次武王妃的閑聊放在心上,但胥北戰事,能牽連到她的頭上,不起眼的往事,就湧上心頭。
“無可辯駁,魏大人忠肝義膽,自然不會妄言。”歡兒平淡道。
“好、你承認就好,身為管臘人,蟄伏在太子妃身邊,有何陰謀?”薛寧成問道。
“我也是剛剛才確認,自己是管臘人,大人覺得,我能有什麼陰謀?”歡兒反問道。
“武王養你在身邊,是不是與管臘暗通,以致前線敗退?”薛寧成再問。
“這是魏大人說的?”歡兒轉頭看像一旁魏旋北,昔日與武王親密無間的副將,能造出這般謠來?
魏旋北搖頭道:“不、他們隻問我,武王與管臘有何牽扯,思來想去,就隻有你了。”
歡兒淒涼一笑道:“我剛剛說過了,我是剛剛才確認自己是管臘人,怎麼會與管臘暗通?”
“那武王為什麼會養你一個管臘人在身邊?”關佩山問道。
“這我怎麼會知道?明明是與管臘為敵,幾十年間,浴血奮戰,願將熱血與生命拋灑在胥北邊疆,卻留下了我的命。這種氣魄與良善,你們怎麼會懂呢?”
歡兒一臉淡然,胥北丟了五城,而她是武王身邊的管臘人,典刑獄,她怕是再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