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堂的燈火終於熄了。
皇帝雖沒有當即表態,但大致是認可了太子的建議。徹底解決管臘的威脅,這是可以彪炳史書,流芳千古的功績,對皇帝而言,也是一種誘 惑。
除皇帝以外,議事堂的眾人都在偏殿稍作休整。德順一夜沒睡,又折回東宮取來太子朝服。
也就將近一個時辰,他們又需入龍殿議政。
讓宇文懷都所料未及的是,他的建議遭到了大部分文臣堅決的反對。
“太子不要把胥北戰事,想的如庭南匪禍那般簡單。”
“傾舉國之力戰胥北,誰能保證徹底解決管臘的威脅?”
“損了兩個胥北將士,就要硝煙再起,誰去跟那些要繳糧、入伍參軍的百姓解釋!”
“在胥北邊境,可沒人顧及太子您尊貴的身份,而讓您三分。”
“太子殿下年紀尚輕,難免異想天開了些。”
這些言論如潮水般湧來,宇文懷都一時間,無招架之力。
“眾人所言,皆出自肺腑,還望陛下再三思量。”連祁望道。
“所以大家都認可,如若傾舉國之力,能終結管臘的威脅,此戰就值得。”濱王緩緩道。
確實,管臘這種隔三差五騷擾邊境,惹胥北不寧,大燕難安,年年征戰起來,既耗費精神,又有損國力。一戰倘能換長安,怎會不值得呢?
“自然是值得,問題是,管臘之困,可不是空口而言,就能消失不見。”連祁望道。
濱王躬身先向連祁望施禮,又轉身向皇帝施禮,再侃侃而談道:“兒臣以為,太子的提議,絕妙!但是,管臘的威脅,能否徹底消解,兒臣說的不算,太子說的不算,哪怕父皇,說得也不算。”
左丞相連祁望是丞相關佩山的副手,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丞相的意思,丞相又是濱王的老丈人,可是濱王,處處替宇文懷都講話,惹得丞相並不十分歡愉,宇文懷都同樣不敢安心。
宇文懷都思忖著濱王的用心,他的這個兄長是真心的站在自己這邊嗎?
“那誰說的算?”連祁望問道。
“武王。”濱王回道。
宇文懷都皺起了眉。
“你的意思是,若決意出兵討伐管臘,需要武王的承諾。”皇帝言道。
何為武王的承諾?陣前大將之許諾,就是必勝的軍令狀了。這是要將胥北戰事成功與否,加諸於武王一人身上。
“正是,武王神勇,戰胥北以來從無敗績,隻要武王有決心拔除管臘這根長在大燕身上的肉刺,要兵要糧,隻管給就是了。”濱王道。
濱王此言確實在理,殿下眾臣私語起來,無人起身反駁。
他所講,與宇文懷都之意,大致相同,中間隻差一張軍令狀,也就是要戰,武王要將命抵下。
身為武將,精忠報國乃是本分,尤其武王戰功卓著,自然不會怕。
明明事態,是向著宇文懷都所設想的方向行進著,聽到武王的承諾幾字之後,後背竟發起冷汗來。
沒有人會懷疑武王的實力,他不應該,對戰多年,管臘人更該心知肚明。那麼問題又回到了原點,管臘人意欲何為?
藏我大燕將士,就是想引戰。引戰,卻不主動出兵,打算被動還擊,這樣,他們覺得會有勝算?
為什麼?宇文懷都想不通。
深夜議政,宇文懷都繞開了這個問題,他認為既然管臘人居心不良,就無需客氣,一戰能揚我大燕國威,像他清剿庭南匪禍一般,徹底清剿管臘,乃是長治久安之計。
現在,勝敗與否,牽扯到武王的性命,宇文懷都又繞回到之前的問題上。難道管臘人的意圖,就在武王身上?
“好,那就如此辦。”皇帝應允道。
“等一下父皇,武王鎮守胥北多年,上至陛下,下至百姓,都對他的能力深信不疑,要他立下軍令狀,才肯同意發兵,未免有些刻薄。”宇文懷都直言。
“軍令狀乃是將官的自信,武王如果都沒有自信能解決管臘禍患,太子又憑什麼覺得,他可以?”言官趙簽懟道。
“是啊。”百官附和道。
“難道決戰管臘,靠的不是上下一心,彼此信任,而是武王一人的以命相抵?”宇文懷都道。
“那太子你根本就沒有戰勝管臘的信心,憑什麼開口就要傾舉國之力,交托於武王!該不會想以權謀私吧。”趙簽話中帶刺。
“趙大人,你把話說清楚,我宇文懷都,何時以權謀私?”宇文懷都怒道。
有人暗暗扯了趙簽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說,可趙簽這人,沒有言官的智慧,隻有言官的耿直。
隻見趙簽揮袖,不理同袍的暗示,鏗鏘言道:“別人怕,我趙簽可不怕。太子殿下,去庭南剿匪乃是陛下的旨意。剿匪功成,百姓皆稱讚太子英明,卻無人提及陛下聖明。太子這不是借皇恩,謀自己的美譽嗎?”
早有人私下與趙簽談論起太子在庭南的所作所為,起先,他也為太子的睿智而喝彩,可談及後來,那人添油加醋的誇大百姓對太子的讚譽,將一些民間的玩笑之語,傳入了他的耳中。
“庭南還有人傳,當今陛下昏聵,才致使庭南匪禍綿延數十年,太子一到,匪禍當即被清剿。還是未來的天子,英明無雙啊。”那人模仿道。
“什麼?誰給他們的膽子,敢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趙簽怒道。
“誰給的膽子,還用想嗎?不止庭南,凜西現在也在傳揚太子的功績。以糧換金之策,是先皇定下的,太子悄悄的入了凜西,與廣平王的小王爺交好,那小王爺降了換糧金價。太子這般討好百姓,圖的是什麼,趙大人不妨好好想想。”那人陰險道。
“當今陛下正值壯年,下官勸太子不要太心急的好。”趙簽話有所指。
“趙大人,言重了!”關佩山嚴厲喝止道。
身居丞相之職,縱橫官場幾十年,他怎會不知趙簽此話,一旦被當了真,又將掀起一陣血雨腥風。屆時,外患未除,內憂不斷。
宇文懷都跪身伏地道:“兒臣,絕無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