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日暮。
整整一夜過去，月淺璃都未合眼，一瞬不瞬地守著他。
這一夜，墨辭睡得也並不安穩，夢魘不斷，冷汗連連，昏迷中，偶爾呼喚著她的名字。
手掌，始終都是冰涼的。
月淺璃也不知夢到了什麼，過去，抑或是還未發生的事情。
但看起來，哪怕第七魄覺醒後，他也有許多害怕發生的事。
等到天亮了，迷霧蔽日、寒風微冷，約摸是又過了一兩日。
第二日，墨辭蘇醒了，從夢魘中驚醒，恍然睜開眼的一瞬，拉住了月淺璃的手。
“九歌……”溫柔的女聲，隨即入耳，才讓他心裏的惴惴不安平息了些。
是她……
思緒，被一點點拉回現實。
他這是昏迷了多久？
“離月……”墨辭啟唇。
虛弱的聲音有些沙啞，那一雙勾魂含情眼，不願從她身上移開一秒。
或悲，或喜。
仿佛在看一個故人，更像是……在看一個他深愛許久，卻又不慎遺忘在記憶角落的人。
既激動又欣喜。
離月……
她沒聽錯吧，剛剛，九歌是叫她離月？
那是她曾在下神界的名字啊。
難道……
這個稱呼，讓月淺璃心裏一驚，忙問：“你記起我來了嗎？”
“嗯……”墨辭輕應聲，“不過，我也不知道，我記起來的是不是全部。”
昏迷的這段時日，他腦海中閃過許多回憶，深深刻在骨子裏。
過目，即難以忘卻。
但他總覺得，那不是全部，他好像……隻是打開了冰山一角的封印罷了。
剩下的，隻要是和璃兒有關的記憶，他都想知道。
“你都記起什麼來了？”月淺璃問。
“你叫離月，是離家嫡女。”
“還有呢？”
“離家……背負冤屈，滿門抄斬。”說到這，墨辭也心生怒火，憤憤不平。
“還有呢？”
“你來落神宮求我，我們……還沒有互通心意，便陰差陽錯地分開了。”墨辭歎息著，對她投去一個自責的眼神，“對不起，璃兒，怪我知情太難，沒能為你申冤，還眼睜睜看著你被欺辱，是我……”
“所以後麵的事，你都不記得了吧？”月淺璃接茬道，“讓我來告訴我，後來我們一同殲滅了落神宮，也終於在一起了。”
“是嗎？”
“嗯。”
“那為何，後來我們又分開了？”墨辭輕握著她的小手，“璃兒，我們是不是還經曆了許多？”
他想知道。
有關和璃兒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嗯。”月淺璃應聲道，“你若想知道，以後我慢慢講給你聽。”
看樣子，他隻記起了五千多年前，在下神界與她經曆的那一世。
不過，已經足夠了。
既然他已在恢複記憶，要不了多久，定會記起一個完整的她。
以後……
這兩個字落在墨辭心頭，輕如羽毛，卻讓他心尖驟然一疼。
他苦澀笑著，像在自言自語：“我們，還能有以後嗎？”
眼底掠過些許黯淡。
“當然。”月淺璃看著他，“隻要我還在，那我就一直牽著你的手，不鬆開。”
他在，便是永遠。
墨辭：“好……”
本來有許多話，卻都卡在喉嚨裏，啟唇時，隻有淡然帶笑意的一個字。
或許許多事，他現在記不起來了。
但他知道，他們曆經萬難才有了今日的重逢，若此錯過，便是天人永隔。
他也想牽著璃兒的手，緊緊攥在掌心，不鬆開，僅此而已。
這對普通夫妻來說，再尋常不過的事，在他這卻成了奢望。
但他不會放手的……
哪怕逆了這天道，也在所不惜。
“璃兒。”墨辭越發愧疚，“你待我這麼好，我卻還要懷疑你的心意，甚至……險些傷害了你的女兒，我真糊塗。”
他恨自己，太小肚雞腸。
月淺璃輕笑道：“如果我說那是我們的女兒，你相信嗎？”
“我們的……女兒？”墨辭錯愕。
“嗯。”
墨辭原本低落、平靜的心情，瞬間激動起來：“你是說，歡歡是我們的女兒？”
“是。”
“原來……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是我女兒。”墨辭滿臉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歡喜。
本來覺得童言無忌，他還在想著，孩子的父親會是誰。
現在，得到了璃兒的親口確認，原來歡歡是他女兒，是他和璃兒的女兒！
除了激動，還覺得有點不真實。
他有女兒了？
他的女兒，竟然都這麼大了。
“歡歡跟你說的？”月淺璃眨了眨眼睛，問道。
“嗯。”
墨辭的記憶，閃回至兩天前。
那夜，他率鬼軍攻下月神殿後，將所有神使都抓去了鬼神宮。
沒想到，一眾神使中，竟然還冒出來了個小蘿莉，奶奶糯糯地纏著他，喊他爹爹。
那小女孩長得十分可愛，又乖巧黏人，墨辭駐目細看了兩眼，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突然覺得……這小女孩的五官，尤其是眉眼，竟真與他有幾分相似。
他告訴自己，一定是錯覺。
於是冷著臉，將那隻黏人的小奶團從身上扒拉下來：“我不是你爹爹。”
“你就是。”
“不是。”
“我娘親說的。”
“你娘親是誰？”
“當然是你娘子啊。”歡歡的口吻，活脫脫像個小大人。
“娘子……”
墨辭一頭霧水，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腦海中突然閃過許多記憶畫麵。
“娘子……”
“娘子。”
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記憶片段裏，他好像隻管一個人叫過娘子。
所以……
“你是小璃兒的女兒？”他問。
歡歡咧嘴一笑：“爹爹，原來你平時叫娘親都叫得這麼親密啊。”
那朱唇微微勾起的弧度，印刻在他腦海中，像極了月淺璃笑起來的樣子。
這……
墨辭有些淩亂：“別亂叫。”
心裏卻有點慌了。
“爹爹……”
“再叫我爹爹，我就把你舌頭割下來。”墨辭臉色一冷，故嚇唬道。
小女孩急忙捂住嘴巴，咬了咬下唇，後退半步，生怕舌頭被割了。
墨辭：“……”
畢竟還是個小奶團子，他剛剛……是不是太凶了點，把小姑娘給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