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淩曦的視線停留在玉佩上的時間有些過長了,景煜關切地問道:“怎麼了?可是不喜歡?”
淩曦回神,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這玉佩款式很是特別,敢問景大人是在哪家玉器店購置的?”
“此乃我親手所製,世間僅此一枚。”
聽他這麼說,淩曦眼中先是閃過一瞬的愕然,之後又浮現出極淡的怒意。
“是嗎?可下官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此話落入沈逸航的耳中,如同驚雷炸響。
“你,你見過?”
不等淩曦回答,景煜率先否定了這個說法。
“不可能。此玉佩從樣稿到成形,都未假他人之手。”
淩曦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是嗎?”
景煜察覺到她在說這話時欲言又止的神情,剛想追問深究,卻見淩曦轉過身子向現場眾人拱手。
“淩曦隻是一介小小寺正,能得大家掛念實乃榮幸之至。今日多謝諸位前來慶賀,此情定當銘記於心。今日天色已晚,改日淩曦再設宴款待各位。”
麵對淩曦的感謝,現場眾人卻是麵麵相覷。倒是沈逸航反應迅速,立刻吩咐朱捕頭等人把雜亂的現場清理幹淨。
等桌椅殘骸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沈逸航才扭扭捏捏地湊到淩曦跟前。
“既然禮物已經送到了,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淩曦不鹹不淡地睨了他一眼,“沈少卿辛苦。”
“……”
沈逸航察覺到對方冷淡的態度,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可要讓他道歉吧,眼下這麼多人看著,他也拉不下臉來。
眼看著眾人依次散去,景煜也準備離開,誰知淩曦卻把人叫住。
“景大人稍等片刻。”
“怎麼?”
景煜回身站住,且見淩曦眸光清亮地望著自己。
“景大人的心意下官心領了,隻是這玉佩還請大人收回。”
“為何?”景煜萬分愕然。
淩曦直言道:“下官不喜被騙,何況這玉佩關係到別人的清譽和婚姻大事。下官若是收了這玉佩,恐怕明日就會有人找上景府大門,指責大人是負心漢了。”
“什麼意思?”
淩曦淡淡一笑並不解釋,隻是執著地將玉佩塞回到景煜的懷中。
“下官告辭。”
……
“沈大人別光顧著喝酒,還是得吃些菜。”
唐錦驊與沈逸航同席而坐,視線掠過眼前身姿妖嬈的舞姬。
自從與淩曦不歡而散之後,沈逸航就悶悶不樂。她抓緊機會主動提出尋個地方喝酒聽曲,沈逸航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幾杯烈酒下肚,沈逸航眼神迷離,重重地將酒杯磕在案桌上。
“我就搞不懂了,分明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怎麼淩兄他卻不買賬呢?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發難,這不是故意下我的臉麵?”
唐錦驊聽著沈逸航的抱怨,內疚地低下了頭。
“其實這件事還是怪我。明知淩大人對我頗有成見,小人就不該參與慶祝會。沈大人也不至於被牽連其中,還白白賠上一套桌椅。”
“桌椅什麼的都是小事。我隻是搞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就惱了。除了砸了他的桌椅外,我們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吧?”
“都是小人的錯,沈大人息怒,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不關你的事!”沈逸航大手一揮,眼中透著壓抑不住的委屈和倔強,“這件事是我主持的,就算主意是你想的,那也是我同意之後才能落實下去。”
他又喝了一大杯酒,臉上飛起兩團紅色。
“我是真心拿他當自家兄弟的,可他怎麼能這麼對我……”
“哎。雖然我們這些當下屬的不該非議上峰,但依小人之見,淩大人之所以有恃無恐,還是多少仗著有景大人的關照。
您看今日淩大人收了咱們的禮,轉過頭卻當著眾人的麵讓您下不來台。但遇上景大人後,他卻是一副殷勤感激的模樣。
這不是區別對待嗎?”
唐錦驊說著又湊近了些,“淩大人再怎麼說也是您的下屬,他若是不懂事,沈大人多少還是得針對性地小懲大誡。免得淩大人不知好歹,以後真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錯事。
依小人的意思,沈大人不如冷落淩大人一段日子,讓他好好反省一下。
您看如何?”
說完這番話,沈逸航怔怔地看著唐錦驊。他此刻已經有些薄醉,腦中交替地浮現出淩曦明媚與冷漠的樣子。
沉默片刻後,沈逸航突然抬手扇了唐錦驊一個嘴巴子。
“休要胡言!淩兄他不是這樣的人,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就算再費解委屈憤怒,但在他心中,淩曦仍舊不是別人可以隨意置喙貶低的存在。
唐錦驊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臉上登時浮現出紅腫的五指印。她舌尖頂了頂牙關,眸底閃過濃濃的殺意。
“沈少卿息怒,是小人說錯話了。不過小人也是為您著想,淩大人眼下隻是個寺正,尚且就敢與您當麵作對。以後若是再升職,豈不是要踩到您頭上作威作福?”
沈逸航作勢又要抬手打人,唐錦驊趕忙後退躲開。
“罷了,是我多管閑事。咱們今晚不說這些喪氣話,隻專注喝酒賞舞,如何?”
唐錦驊說著拍了拍手,一組新的舞姬魚貫而入。
“你們好好舞,好好伺候沈大人。”
沈逸航心情煩躁,抓起桌上的酒壺直接往嘴裏灌。且沒注意到這些蒙麵的舞姬之中,有幾個的麵相深邃,分明就是西涼國的胡人。
“沈大人喝酒!”
“沈大人英明神武,真是叫奴家傾心不已。”
“奴家為沈大人舞一曲,大人可要好好看……”
在這些舞姬的恭維和討好下,沈逸航意識逐漸模糊,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
他從床榻上驚坐起身,看著四周陌生的粉紅窗幔,心髒突突直跳。
“這是什麼地方?”
話音剛落,一雙雪白的胳膊就纏上了腰身,嚇得他汗毛倒豎。
“誰!?”
沈逸航像是受驚的兔子一般彈開,卻見一名不著寸縷的舞姬躺在床榻內側,正巧笑倩兮地望著自己。
“大人醒了?昨晚可睡得好?”
沈逸航隻掃了一眼就急忙轉過頭去,“你,你是誰!?我怎麼在這?”
舞姬攀附上來,“大人真是好無情,昨晚還纏著人家,今早醒了怎麼就不認人了?”
這番話說得沈逸航麵紅耳赤,來不及穿衣服,抱著被子就跳下了床榻。
“你別胡說!我本來就不認識你。”
舞姬看他一副對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有些失望地嬌哼一聲。
“昨晚大人醉酒,奴家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您伺候舒坦。”
提及醉酒,昨晚一幀幀畫麵逐漸在腦中回籠。
沈逸航想起來自己是和唐錦驊一起來買醉的,怎麼眼下不見對方。
“唐司務呢?”
“唐大人昨晚就走了啊。”
“走了?”
沈逸航搓了搓後槽牙,心中記了唐錦驊一筆。
“現在什麼時辰?”
“巳時已過。”舞姬回答之後輕笑兩聲,竟是走下床榻想要繼續勾引沈逸航,“大人慌什麼,昨日唐司務都說了今日休沐。您又不趕著去衙門,不如留下來多陪奴家一會兒。”
沈逸航卻像是見了鬼似得,三兩下把舞姬從自己身上扒拉開來,套上衣衫匆匆離去。
與此同時,閆柯摩的手中卻拿著一塊刻有沈逸航姓名的腰牌,笑得陰險。
……
隔日。
沈逸航剛到衙門就找到了司務所,沉著臉找唐錦驊算賬。
“那日你竟然將本官一人丟下,你明知本官從不留宿在那種地方!”
麵對他的質問,唐錦驊卻是一臉的委屈。
“大人息怒,當時大人爛醉如泥,小人倒是想過將大人送回府,是大人自己不願走。再加上花樓裏的舞姬們殷勤備至,小人看大人一副流連忘返的樣子,便也不敢強求。”
“你!”
沈逸航還想再說什麼,卻遠遠瞧見淩曦帶著朱捕頭朝這邊走來。唐錦驊餘光瞄到對方,立刻惶恐地單膝跪地。
“小人知錯,請大人責罰。”
說話的功夫,淩曦和朱捕頭已經走進司務所並且看到了他們。
沈逸航再生氣,也不可能當著其他人的麵討論自己差點被舞姬占便宜的事情,尤其是淩曦。
“行了,你先起來。”
唐錦驊明知故問,“那大人這是原諒我了?”
沈逸航瞄了一眼正在逐步靠近的淩曦,催促道:“是是是!趕緊起來!”
說話間的功夫,淩曦已經走上前來。
沈逸航調整好心情,轉身主動與她打招呼。
“淩兄。”
淩曦卻在一丈遠的距離停下,與朱捕頭一同恭敬有禮地向他問安。
“見過沈少卿。”
疏離淡漠的樣子像是一把刀,紮得沈逸航心頭一哽。
淩曦視線掃過沈逸航和唐錦驊,淡淡道:“下官來此調閱卷宗,不打擾二位。”說罷也不管他們兩人是什麼反應,帶著朱捕頭徑直離開。
沈逸航在原地望著淩曦的背影,沉默了好一陣後鼓足勇氣追了上去。
“淩兄,我有話要對你說。”
淩曦正在庫房中查找卷宗,聞言頭也不回地答道。
“若是公事,沈少卿但請吩咐。若是私事,還請輪值結束之後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