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血氣衝天,熏得淩曦直接蹙起了眉頭。同行的兩名衙役也是目瞪口呆,汗毛倒豎。
“這,這是發生了什麼?”
剛說完,就聽到內室中傳來一聲驚呼。
“啊!”
淩曦快步衝進去,便瞧見一名男子用胳膊勒住一名婦人的脖子,其腳下還躺著已經斷了氣的男人。
兩人正是之前接受問詢的夫妻!
一看到淩曦等人,那婦人便發出驚天的哭嚎聲。
“救命啊!官爺救命!”
淩曦身後的衙役瞬間認出男子的身份。
“是郭雨!”
隻見郭雨蓬頭垢麵,模樣很是狼狽。和淩曦在卷宗裏的描述一樣,他的額頭上有一處明顯的外傷,還結著血痂。而他的衣衫上有一大塊已經幹涸的暗黑色血跡,應該是上次殺害柳三娘時留下的。
衙役朗聲嗬斥道:“郭雨,你已經是殺人逃犯,還敢再次行凶!快放開人質!”
麵對威脅,郭雨慌張的神情中透出凶惡。
“別過來,你們要是敢邁進一步,我就殺了這個賤人!”
淩曦敏銳地注意到,被郭雨勒住脖子的婦人此刻頭發披散在肩上,而她原本插在發髻間的玉蘭花發簪此刻卻被郭雨當做武器拿在手中。
“郭雨,你先冷靜。”淩曦試圖安撫對方激動的情緒,“有什麼話咱們可以慢慢說,你先放開她。”
“你想讓我放了吳氏?休想!”
郭雨看到官差,情緒很是激動,握著發釵的手不停地發抖,已經將吳氏脖頸刺出血來。
“救,官爺救我!”
吳氏再次開口,卻被郭雨掐住脖子嗬斥。
“閉嘴!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就像殺你夫君一樣捅穿你的喉嚨!”
見他如此囂張,同行的兩名衙役氣壞了。
“郭雨,你逃不掉的!還是乖乖要束手就擒吧!”
“那我就和他們同歸於盡!”
“且慢!”淩曦厲聲打斷了手下的行為,同時竭力安撫郭雨道,“隻要你把人質放了,我可以放你離開。”
“淩司直!郭雨可是通緝犯。”
“是啊。放走了他,咱們大理寺可怎麼向皇上交差?”
淩曦卻低聲道:“皇上惱怒,命令大理寺抓人,不就是因為郭雨傷及無辜?倘若為了抓他繼續造成百姓傷亡,皇上隻會更加怪罪大理寺。”
兩名屬下麵麵相覷,無法反駁。
淩曦繼續低聲命令道:“若是沒有記錯,今日朱捕頭會在附近搜查。你們趕緊前去求援,我在此拖住郭雨。”
事情緊急,兩名屬下不敢耽擱,立刻領命退了出去。
淩曦繼續與郭雨對峙,“我叫他們先出去,這裏隻有我們三個人,有什麼冤屈,你可以跟我講。”
“……”
見郭雨不說話,淩曦便主動挑起話題。
“我知道你的事情。我今日去了東市的黃記布莊,那裏的掌櫃的和我談到了你的事情。他說,你是個好人,就算是殺了人,肯定也是有難言之隱。”
聽到這話,郭雨的眼睛便紅了。
“周掌櫃,他,他真這麼說?”
“當然。掌櫃的跟我講,你這幾年在黃記布莊做苦力,很是勤奮,是個難得一見的老實人。”
“老實人?”郭雨嗤笑一聲,“我就是太老實了,才會被他們欺辱了這麼多年。我早該動手殺了這群混賬,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他在說這話時臉上表情猙獰,但淩曦卻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無奈和痛苦。
“不是的,你不是這麼想的。”
“怎麼不是?我就是想殺了他們!平藍坊的這群人渣,他們都該死!”郭雨激動道。
“你若是真的如此喪心病狂,早就動手了,又何必等到今日?”淩曦直視著對方的眼睛,試圖將自己的冷靜傳遞給對方。
果然,郭雨在和淩曦對視片刻後,終於不再激動地咆哮,握著發釵的手也停止了顫抖。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且富含威嚴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犯人在何處?!”
郭雨猛然抬頭,便瞧見朱捕頭帶著七八個大理寺的衙役衝了進來。
“救命!”
“站住,你們膽敢靠近,我就殺了她!”
“朱捕頭且慢!”
被擒的吳氏、郭雨以及淩曦同時出聲,現場再次陷入混亂當中。
看到郭雨居然殺了人還劫持人質,朱捕頭一腔正義的氣血便湧上頭頂,直接抽出了腰間的長刀。
“郭雨,還不快束手就擒!”
就在朱捕頭要衝上去的時候,淩曦直接閃身擋在了他麵前。
“不可衝動。”
朱捕頭看到淩曦搶先在他之前找到了郭雨,已經是落後了一步。此刻再被她阻擋,更是心急火燎。
“犯人就在眼前,淩司直還在猶豫什麼?莫不是怕我老朱搶了你的功勞?”
“郭雨他是被冤枉的!”
淩曦死死攔住朱捕頭並且朗聲說出了真相。
這下不僅朱捕頭愣住,就連郭雨自己也分外詫異。
“冤枉?”朱捕頭回神之後不屑地哼道,“淩司直還是太天真了,我老朱抓了十幾年的犯人,哪個不說自己是冤枉的。”
“郭雨他的確殺了人,但他也是被逼無奈。真正推動他走上絕路的人,是整個平藍坊的人。”
淩曦的話如同一把錐子刺進了眾人心中,郭雨聽後更是淚如雨下。
朱捕頭雖然心驚,但還是不相信她。
“淩司直究竟想說什麼?”
淩曦重新看向郭雨,將自己的推斷一一說出口。
“郭雨父親早亡,其母為了養活他,不得不淪落風塵。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在成長中才會遭到平藍坊的唾棄和淩辱。
可在脫離平藍坊後,我問詢了他曾經任職的黃記布莊,周掌櫃卻對郭雨讚不絕口,誇他勤奮又孝順。
這次他向柳三娘借銀子,是為了給他母親看病。隻可惜錢籌到了,潘氏還是沒能挺過去。”
朱捕頭聽完仍舊滿頭霧水,“這和郭雨殺害柳三娘有什麼關係?”
淩曦目光移到郭雨手中的發釵上,“柳氏在潘氏去世後,企圖霸占她的玉蘭花發釵,而這卻是郭雨送給潘氏的生辰賀禮。正是因為這個發釵,郭雨才與柳三娘起了爭執,從而引發了後續的血案。”
說到這裏,淩曦看向被郭雨脅迫的吳氏。
“郭雨定製的發釵是一對,除了柳三娘之後,另一個霸占它的人就是你。”
“!!!”
吳氏嘴唇不停地顫抖著,想要反駁卻說不出口。
郭雨喉頭滾動,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說得對,但又不對。我母親為了養活我,的確淪落風塵。但她並非自願,而是被這群人渣逼的!”
他說著一腳踩在已經斷了氣的男人胸口上。
“這個周成,就是他!此人覬覦我母親的美貌,還在我父親過世之前就曾多次對我母親出言不遜。後來我父親過世,他便在我父親屍骨未寒時強迫了我母親!
在此之後,他便帶動平藍坊的那些惡臭的男人們脅迫我母親與他們往來。若是我母親同意,便每月湊些銀子給我們。若是我母親不答應,就要把我們趕走。
我幼時體弱,時常生病。母親為了照顧我,無奈之下隻能妥協,任由這些個畜生糟蹋!”
郭雨說到這裏已經是淚如雨下,嗓音更是激動得發顫。
“如今我已成年,隻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帶母親離開平藍坊。可誰知她突然重病,情況危急。無奈之下我隻能向周遭鄰舍借錢,可他們都嫌棄我們母子。唯獨柳三娘和吳氏……”
他掐著吳氏的脖子,逼迫她抬起頭來。
“我一開始以為她們是真心想要幫忙,心存感激。誰知她們隻是看中了我們母子為數不多的家產,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盜了母親的首飾。當我發現後,柳三娘卻死不認賬,還說這些首飾不過是借款的利息。”
郭雨舉起手中的玉蘭花發釵,清透的玉蘭花染上了血色,顯得詭異又悲涼。
“玉蘭是母親最愛的花,也是我送她的第一份壽禮,我絕不允許別人玷汙了它!”
說完這些,他再次將發釵對準了吳氏的脖頸。
“你這個賤人,你丈夫玷汙了我母親的身子,你玷汙了我母親的發釵,你們夫妻都得死,都得死!”
“郭雨!玉蘭花是你母親的心頭摯愛,你怎麼能用它來殺人呢?這才是對你母親最大的褻瀆!”
眼看對方再次發狂,淩曦隻能想辦法在言語上阻止他。
聽到這話,郭雨刺殺吳氏的動作果然停了下來。他垂眸看著手中的發釵,喃喃自語道。
“你說得對,我不能用這發釵殺人,我不能褻瀆了母親。”
淩曦趁熱打鐵,繼續勸說道。
“你的冤屈我們都已經了解了。隻要你現在放了人質,主動隨我們回大理寺,我保證景大人會從輕發落。你若是現在殺了吳氏,那便是死路一條。你肯定不願意你母親的墳頭,以後無人祭拜打掃吧?”
淩曦一邊緩慢接近對方,一邊衝朱捕頭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準備出手。
想到已經過世的母親,郭雨的態度果然鬆動。他抬起頭來,視線落在淩曦朝自己伸出的手掌上。
“來,把發釵給我,我帶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