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打了個寒顫,隨即提著裙擺跪下求情。
“老爺要求妾身在半年內為初暖尋得夫婿,時間如此倉促,妾身即便痛心不舍,也要完成老爺的命令。隻是好不容易尋到了合適的,老爺卻又瞧不上。妾身無能,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看著跪在地上泫然欲泣的宋嫣,淩宇堯淡淡問了一句。
“非他不可?”
宋嫣聞言當即磕了個響頭,“求老爺給張子左一次機會。”
“罷了,既然人家替老夫人送了信,那就該設宴款待才是。此事你去準備。”
原來前幾日發生的事情,淩宇堯都一清二楚。
宋嫣心中敬畏,連忙磕頭謝恩。
兩日後,興隆客棧中,一直沒收到消息的張子左卻有些坐不住了。
“還沒人來嗎?”
小廝戰戰兢兢點頭,“是,小人今早才去問了,掌櫃的說暫時沒聽到有人打聽咱們的消息。”
“奇怪,”張子左攥緊了手指,眉頭因為用力而皺起,“刑部難入,這一點我一早便是知曉的。隻是那日淩老太君明明表現地對我很是喜歡,怎麼也是半點音訊都沒有。”
小廝揣度道:“會不會是老太君沒跟淩尚書提起此事?”
“不應該。”
張子左心中忐忑難安,按照往年的慣例,若是十日內他還沒有接到朝廷任命的話,那就不得不暫時返回津州。等到三年後通過朝廷的複考,才能分配官職。
隻是等到那個時候,分配的官職也頂多隻是縣令之類的小官。
張子左咬緊牙關,他本是想借著自己父親是津州知府這個便利先攀附上淩府老夫人。再尋到機會取得淩宇堯的賞識,從而能入刑部任職。
可從如今的情勢看來,他的計劃似乎是失敗了。
“不行,我得再去淩府看看。”
張子左起身而出,剛走到客棧的大堂當中就瞧見一輛馬車穩穩停在門外。車上走下來一名丫鬟與一名婆子,正是伺候老夫人的明月和宋嫣信任的周嬤嬤。
張子左腳步一頓,眼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精光。
恰好此時明月朝客棧內望進來,直接與他的眼神對上。
“張公子。”
“明月姑娘,有禮了。”
明月側身避開張子左的禮,並且微微福身道。
“之前張公子前往淩府送信之後,老夫人便對公子念念不忘。為表達謝意,奴婢奉老夫人與夫人之命,特意邀請張公子過府一敘。”
張子左抑製不住心中的歡喜,當即點頭答應。
“老夫人與夫人客氣了,晚輩榮幸之至。”
明月淡淡一笑,接上張子左後便直接回了淩府。
晚宴設在映天苑,老夫人與宋嫣一看到張子左到來,便拉著他入席。
“子左來了,快坐。”
張子左目光環視一圈,又沒有瞧見淩宇堯的身影,隻能悄悄將失望之情藏在心中。
“晚輩給淩老太君,淩夫人請安。”
宋嫣笑道:“不必多禮。聽老夫人說,許久沒有吃過津州菜。今日恰好你也在,我便命廚子備了幾道津州的特色菜肴,你且嚐嚐正不正宗。”說罷,甚至主動夾了一筷子的魚肉到張子左的碗碟裏。
“多謝夫人。”
麵對宋嫣如此殷勤,張子左在高興的同時又有些疑惑。
若說淩府看重自己,為何兩次入府都不見淩宇堯。可若是說淩府怠慢,宋嫣和老夫人的態度卻又異常熱情。
就在張子左困惑時,院子裏傳來了下人問安的聲音。
“給老爺請安。”
張子左聞聲心髒砰砰直跳,不由得提前站起身來。
宋嫣也露出驚喜的表情,“老爺回來了。”
淩宇堯踱步進入廳堂,取下身上的披風交給小廝。
“母親。”
老夫人笑得臉上都堆起了褶子,“今日倒是回來的早,可曾用了晚膳?”
“在刑部略用了些。”
聽到這話,老夫人立刻對明月下令。
“快去再備一副碗筷。”
說話間,淩宇堯的視線落在了張子左的身上。
“這位是……”
宋嫣忙上前解釋,“這是張子左,就是妾身之前向您提及的津州知府的公子。張公子為老夫人族人送信,為表感謝,妾身與老夫人特意設宴款待。”
張子左壓抑住狂跳的心髒,鄭重地拱手見禮。
“草民見過淩尚書!”
“既已中了二甲進士,便不該再自稱草民。”
宋嫣幫腔道:“這裏是淩府,又不是刑部,不必一口一個尚書大人的,反倒顯得生分了。”
張子左聞言心中更是欣喜,淩宇堯張口就能說出他殿試的名次,說明對自己有所了解。
“是,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淩宇堯在宋嫣的伺候下入席,端著新鮮的魚湯問道。
“這是什麼魚?”
“老爺有所不知,這是張公子之前送來的津州特產,赤岩魚。老夫人多年不曾回津州,妾身便讓人按照津州的做法熬了魚湯。”
老夫人聞言誇讚道:“近二十年沒回去,常常夢裏都想念這個味道。”
淩宇堯嚐了一小口,“張公子有心了。”
“淩大人謬讚。晚輩一路北上入京,本該多帶些吃食特產孝敬老太君。隻可惜路途遙遠,又怕東西存不住。”
“是啊,子左獨自入京,可謂艱辛。好在金榜題名,不負眾望。”
宋嫣故意提到張子左的名次,本想以此為突破口,好將話題引到官職的分配上。隻是淩宇堯卻像是左耳入右耳出,非但不接話,反而問了個全然不相關的問題。
“聽老夫人說,你在津州時與寧老太爺是忘年交?我已多年未見過寧老太爺,不知他如今身體可還康健?”
“淩大人放心,寧老太爺身體一向康健。晚輩入京之前,還曾與之一起前往河川垂釣。今日的魚湯,便是由寧老太爺所釣的魚風幹所製。”
老夫人聞言不由眼眶泛紅,“竟是我表兄親手釣起的魚,那我可得仔細品嚐。”
淩宇堯又問,“除了寧老太爺,寧氏如今族中還有哪些同輩的老人?”
“……”
張子左咽了口唾沫,聽出淩宇堯這是在測試自己是否真的與寧氏一族相熟。好在他這個人向來謹慎,當初在準備利用寧氏這條線攀附淩宇堯的時候,就已經把對方家族調查得一清二楚。
“寧老太爺今年已經六十有三,同一輩分的前輩如今也隻剩下寧三奶奶,也就是淩老太君的表妹。寧二爺因常年患有風濕,兩年前已作古。”
“是嘛。此事我竟是不知,倒是該給寧二爺敬柱香。”
淩宇堯放下竹筷,正式對上張子左的眼睛。
“說起來津州距離京都遙遠,你這次考得不錯,你的老師可有替你尋得中意的職位?”
“說來慚愧,晚輩一心想入刑部,卻奈何資質不足,未能通過複試。”
“哦?你想進刑部?”淩宇堯像是頭一遭聽聞此事,“刑部的職務可不輕鬆。”
張子左立刻表態,“晚輩不怕吃苦,隻要能為國效力為君分憂,晚輩義不容辭。”
“那你之前可有斷案經驗?”
“斷案?雖不曾參與斷案,但晚輩時常跟隨父親整理卷宗,倒是見證過父親審案各項疑案難案的過程。”
淩宇堯淡淡嗯了一聲,便停止了話題。
張子左懸著一顆心等了許久,幾次想要開口詢問,卻又強行忍了下來。
最後淩宇堯喝完了碗裏的魚湯,掏出手絹擦了擦嘴角。
“我吃好了,手頭還有些公務需要處置,母親慢用。”
見他起身要走,宋嫣不由出聲挽留。
“老爺不再多用些嗎?難得今日做了一桌子津州菜。”
“不了,你伺候好母親。”淩宇堯十分冷淡地回絕了宋嫣的提議,隨後朝張子左看去。
後者心中不甘,但麵上卻強行保持著平靜。
“晚輩恭送淩大人。”
隨著淩宇堯的離去,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冷清了不少。老夫人卻是全然不查,還一個勁兒地讓人給張子左布菜。
宋嫣進了小半碗米飯,便衝周嬤嬤使了個眼色。
片刻之後院子裏突然傳來丫鬟的通稟,稱大小姐淩初暖到了。
老夫人聞言格外驚喜,自從上次淩初暖惹怒淩宇堯之後,便一直被禁足在院子裏,隻有每逢初一十五這樣的日子才能來映天苑請安。
“初暖來了?真是巧,今日咱們映天苑格外熱鬧。”
宋嫣抿出一抹笑意,其實她是背著淩宇堯悄悄放淩初暖出來的,為的就是能讓她提前見一見張子左。
雖隻是初春,但淩初暖已經換上了輕薄的粉霞錦綬藕絲緞裙。知道今日要見張子左,她還特意命人給自己梳了繁複的發髻。
淩初暖先是給老夫人與宋嫣見禮,隨即便羞澀地朝張子左的方向望了一眼。
“孫女唐突,竟不知今日祖母房中有客人。”
宋嫣笑著對張子左解釋,“這是我女兒初暖,她最近身子不好,一直在院子裏休養。”
張子左早已站起身來,對淩初暖對視之後便匆匆垂下眼眸,恭敬有禮地拱手道。
“原來是淩府大小姐,在下失禮了。”
淩初暖福身,“公子不必客氣,是我貿然而來,讓公子受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