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小姐哪裏的話。”
張子左微微躬身,目光極快地繞著淩初暖轉了一圈。
他身為外男,入府拜訪也是借著給老夫人送信的借口。今晚能夠見到淩宇堯,便已經是意外之喜。
淩府子嗣不少,淩初暖身為嫡長女,不可能不知道映天苑有客人來訪。
眼下又不是請安的時辰,淩府其他子嗣都沒出麵,淩初暖卻偏偏選中這個時候過來請安。
張子左撚了撚手指,心下多了幾分了然。
宋嫣笑眯眯地摟住了淩初暖的肩膀衝張子左招手,“都別站著說話了,先坐下說話。初暖,你不是最愛吃津州菜嗎?今日這魚便是張公子親自從津州帶來的,可是費了不少心思。”
淩初暖勾出清淡的微笑,“多謝張公子。”
張子左收起心思,熟稔地展露出純良的笑容。
“淩小姐若是喜歡,在下可以寫信回津州,叫家裏人再送些特產過來。”
“會不會太麻煩張公子了?”
“隻要小姐……還有老太君喜歡,便無所謂麻煩。”
果然,淩初暖在聽到這話後紅了紅臉。
一席晚宴賓主盡歡,等到下桌時,老夫人盡是喝得有些薄醉。
宋嫣主動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老夫人醉了,我先伺候她休息。初暖,你來送張公子。”
張子左聞言忙拱手婉拒,“豈敢勞煩淩小姐。”
“不礙事。”淩初暖卻微微擺手,“我也貪嘴了兩杯,正好走一走,散散酒氣。”
“既如此,那就麻煩淩小姐了。”
瞧著兩人並肩離去的背影,宋嫣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淩初暖向來自視甚高,她能夠做到這一步,說明她對張子左的印象不差。
翌日,張子左剛起身沒多久,就有人找到客棧來。
“誰是張子左?”
聽到響動,張子左連忙推門查看情況,卻見來的人竟是穿著刑部的官服。
“在下便是張子左,不知幾位官爺有何吩咐?”
對方登上二樓,將一封手書與官袍遞給他。
“淩大人有令,錄二甲進士入刑部,任刑部司員外郎。張員外郎,請您更衣隨我們回刑部報到吧。”
張子左瞪圓了雙眸,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淩尚書願意收我了?”
傳信的人拱手道賀,“淩尚書說了,張員外郎才華出眾,刑部正需要像您這樣的人才。今年中進士者不少,但能入刑部的卻不多。張員外郎能得淩尚書親自提攜,日後定前途無量。”
張子左深深吸了一口氣,還禮道:“借您吉言。”
……
與此同時,淩曦也來到大理寺報到。
景煜交代完所有的規矩,便把放在托盤上的官服遞給淩曦。然而淩曦剛要接手,景煜卻搶先一步將官服壓在掌心之下。
“剛才我說的話,你可都聽清了?”
“大人是指大理寺的規矩?”淩曦手指輕敲了敲額角,“您放心,我記性很好。”
景煜卻眉眼幽深地望著她,“你這次高中榜眼,若是去到刑部,有淩尚書提攜,五年內便能坐上侍郎之位。來我這大理寺,卻隻能從七品都算不上的司直做起。你可甘心?”
淩曦認真思索了片刻,點頭道:“的確,司直的俸祿是低了些。不過好在我爹有錢,我也不靠俸祿過日子。”
“……”
景煜抿著唇沒說話,但眼神和語氣都比剛才還嚴肅。
淩曦沒辦法,也隻能認真回答。
“我知道景大人在擔心什麼,不過我當初之所以選中大理寺,便是為了天下的正義。這與我是什麼身份,做什麼官職,拿多少俸祿都沒有關係。”說到這,淩曦又撓了撓脖頸,“當然,若是能多掙些錢,總歸是好的。”
得到這樣的答案,景煜這才鄭重地將官服遞給她。
“希望你記住今日的初心。”
剛說完,就聽到門外傳來沈逸航的大嗓門。
“淩兄!淩兄!”
淩曦剛一轉身,就見到一座大山般的黑影朝自己壓了下來。
“淩兄,歡迎加入我們大理寺!以後咱們可就是同僚了!”
淩曦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咬著牙才重新站了起來。
“不敢當,您是少卿,我隻是司直。”說罷,她嫌棄地抖開了沈逸航的胳膊,“既已入職,我是不是該去辦差了?聽說這幾日大理寺忙得很?”
沈逸航卻道:“你剛來,我先帶你見見弟兄們。”
景煜也表示讚同,“不著急,先給你兩日時間熟悉這裏的環境。”
“你看,連景大人都這麼說。”
沈逸航說罷再次伸手過來勾住淩曦的脖頸,熱情地把人帶走了。
兩人一路勾肩搭背地走在大理寺當中,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沈逸航逢人便拍著淩曦的肩膀介紹道:“這是新科榜眼淩曦,現在是咱們大理寺新上任的司直。大家以後多照顧著些。”
衙役們聽了紛紛停下來拱手,“見過淩司直。”
淩曦連忙還禮,“兄弟們客氣了。在下初來乍到,許多地方都不熟悉,還請各位兄弟們多多提點。”
正說著,遠處結伴走來一群人。
其中為首的男子身材高壯,半邊臉頰上還橫著一道傷疤。他大步流星地朝沈逸航與淩曦走來,途中不斷有衙役向他打招呼。
“朱頭兒,回來啦!”
“朱頭兒辛苦!”
被稱作朱頭兒的男人最終停在沈逸航跟前,豪放地行了一禮。
“見過沈少卿!”
沈逸航哈哈一笑,“朱捕頭這是剛從外麵回來?瞧這一身風塵仆仆的,快喝口水歇歇。”說著他轉向淩曦,“哦對了,這是淩曦,新科榜眼,景大人欽定的司直。以後大家就是兄弟了,都認識認識。”
淩曦主動拱手,“早聞朱捕頭武功高強,號稱咱們大理寺的頭把利刃。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誰知聽了淩曦的讚美,朱捕頭卻隻是冷冷地挖了她一眼。
“淩公子客氣了,我老朱出身低微,吃盡了苦頭才習得這一身的武藝。比不得世家公孫,什麼都不做就能平步青雲。”
此話一出,現場的氣氛陡然變得尷尬又凝重。
沈逸航蹙眉低嗬,“老朱,怎麼說話呢?”
朱捕頭卻哼道:“我老朱性子直,說話難聽,還請沈少卿和淩公子別見怪。我還要忙著去向景大人彙報案情,就先不奉陪了。告辭!”
說罷,此人竟是揚長而去。
跟在他身後一同回衙門的十幾個弟兄麵麵相覷,目光在眼前的淩曦與遠去的朱捕頭身上轉了一圈,也紛紛拱手告辭。
待到眾人一同離開,沈逸航才歎了口氣。
“這個老朱,人不錯,就是性子太烈!就連景大人都曾經形容他是廁所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不過正是因為老朱這樣的性子,街上那些個地痞流氓都怕他。”
淩曦倒是沒生氣,隻是心生疑惑。
“聽朱捕頭剛才的話,似乎對我這個新上任的司直很是不滿。不知我究竟哪一點得罪了他?”
“這……”
沈逸航抓了抓腦袋,明顯欲言又止。
淩曦追問道:“我知道今日沈兄陪著我在大理寺裏閑逛,是想為替我打通人脈,樹立威信。不過眼下朱捕頭擺明了對我不滿,我若是不知其中緣由的話,恐怕在這大理寺裏很難立足。”
“罷了,告訴你也沒什麼。這老朱來大理寺也有十幾年的時間了,從一個小小的衙役做到今日捕頭的地位。原本按照之前的計劃,景大人是想提他來當司直的。”
淩曦恍然大悟,“所以是我的突然到來,頂替了朱捕頭的位置,他才對我心存不滿。”
“確實如此。不過老朱這腦子也不好用,他也不想想,以你的身份和本事,頂多個一兩年就能升遷,到時候這司直之位不還是他的。”
淩曦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了,今日多謝你陪我。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自己走走。”
沈逸航掃了一眼周遭的環境,“也罷,這該逛的也逛得差不多了,晚上我組個酒局給你接風,到時候把輪值下來的兄弟們都叫上。”
麵對沈逸航的好意,淩曦也沒有客氣,隻是用拳頭捶了一下對方胸口。
“好兄弟,這情我記下了!”
景煜原本給了淩曦兩日的熟悉和調整時間,誰知第二日下午就遇上了棘手的案子。等她接到命令抵達公堂的時候,沈逸航以及朱捕頭也都在場。
“景大人,您找我?”
景煜看人齊了,便將公文分發下去。
“平藍坊出了一起殺人案,犯人作案後潛逃,如今下落不明。淩曦,你領隊前往案發現場偵察。”
“是!”
淩曦領隊,意味著朱捕頭以及下麵的衙役就都要聽她的調遣。
沈逸航注意到朱捕頭難看的臉色,有些擔憂地詢問道。
“大人,那我呢?要不我也跟著去看看。”
“犯人殺人後逃竄時,衝撞了燕王府的世子殿下。燕王妃鬧到宮裏去,皇上震怒,傳喚大理寺與刑部一同入宮。”景煜點了下沈逸航,“你隨我走一趟。”
沈逸航嘴角一抽,登時頭疼起來。
“皇上還叫了刑部?那他們豈不是又要和咱們搶功勞?”
景煜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的朱捕頭卻氣勢洶洶道。
“刑部的那些鬼東西成天隻知道吃喝玩樂,咱們大理寺一定會比他們先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