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景一愣,“那你明日跟你家人回去嗎?”
這問的沈知意倒是笑了一聲,疊著河燈漫不經心道:“靈紋住持隻留了我一人,他們怎麼可能等我?再說出了方家那件事,我繼母怕是連虛與委蛇都懶得應付,隻想著趕緊逃走,好撇清關係!”
好容易折好了手裏的河燈,沈知意一抬眼,看到裴淮景皺著眉的模樣,又解釋道:“明日過午用了齋飯我就回去,我已讓他們給我留了一輛馬車了。方才來的時候玄甲軍那麼大陣仗,這些日子應當都不會有人亂來。”
“廟裏呢?”
裴淮景冷不丁開口:“白日之事曆曆在目,你怎能保證你那繼母沒有後招?”
“出了這事,我往後自當愈發謹慎,我雖身手不佳,自保還算可以,”沈知意拿過話筆一邊上色,一邊隨口解釋。
對麵久久不語,沈知意餘光瞥見裴淮景眼裏滿是不讚許的神情,忍不住笑道:“那小將軍想怎麼樣,難不成要把我綁在你身上不成?”
裴淮景一時語塞,半晌硬邦邦道:“那我留些人手保護你。”
沈知意歎了口氣,放下筆有些無奈:“若是今日不曾碰見太子,不用你說,我也要問你要些人手,隻是如今太子親至,你身為玄甲軍向來應當萬事以皇家為先,留下人手給我,到時候被有心人瞧去了,參你一本,夠你喝一壺。”
這點原是連裴淮景都不曾思慮到,聽著沈知意這般麵麵俱到地為自己考量,裴淮景一時愣怔當場。
“……你與太子自小一起長大,隻是一歲趕著一歲,兄弟情誼雖在,也要考量君臣之儀,落人話柄是小事,以訛傳訛影響了你的真心才是大大的不妙。”
沈知意看著裴淮景垂著頭,半天不吭氣,又打住了話頭,她今日這番話雖是完全為裴淮景考量,隻是到底他才是與太子君臣之儀,自己這番倒是有些僭越。
她下意識又補了一句:“當然這也是我的拙見……”
“知意,我有一事想問你。”
裴淮景突然開口,似是斟酌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破罐破摔一般問道:“若是你兄弟要做一件於大義不成體統,但確實是他發自內心之事,你該如何自處?”
沈知意下意識心一跳,她放下紙筆,朝著一邊聽得雲裏霧裏的翠微輕聲道,“你到外頭守著,若是有人來,盡皆打發走,不許打擾我們談話。”
翠微愣愣點完頭,才想起來,這不就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到嘴了一萬句男女授受不清,瓜田李下,卻在沈知意看向裴淮景擔憂的眼神時,霎時又咽了進去,管他那些屁規矩,小姐喜歡最重要。
等到翠微徹底關上了門,沈知意方才問出口:“太子要跟年年姑娘成親?”
裴淮景點了點頭,看著他欲言又止,滿臉糾結的樣子,沈知意心中一咯噔:“他要娶年年當正妃?”
裴淮景沒有吭聲,然而表情已然說明一切,有些苦惱:“此事事關重大,我答應太子暫時不能被我娘親知道,我自知此事不對,但太子與我從小情誼,我更不想因此跟他鬧得難堪……
“這京城上下,我竟一時找不到人能排解苦悶,但方才看到你,突然就想問問你,如果是你,你會如何做?”
沈知意心髒撲通亂跳,怎麼也想不到裴淮景竟然這般信任她,連這種秘事都拿來問自己,但凡自己心術不正,怕是能害得他栽一個大大的跟頭。
“如果不想毀壞跟太子的情誼,小將軍有沒有想過,可以從原本定下的太子妃下手?”
裴淮景一愣,看著沈知意,原本暗淡的眼神陡然燃起一絲興趣:“這怎麼說?”
“這位太子妃清貴世家出聲,性子清冷孤傲,選中她當未來太子妃,世人隻知是她家世煊赫,卻不知道這位太子妃早就對太子情根深種。”
前世太子退婚書未寫就被皇後半路截胡,因而深恨這位太子妃,自以為這位太子妃是破壞自己和宣姬愛情最大的障礙,然而在太子被宣姬害得被廢,樹倒猢猻散,唯有這位太子妃不離不棄,陪著太子受盡苦楚,在國破城敗太子自縊時,一杯毒酒殉了自己一生沒有得到的愛情。
“這倒是未曾聽過,知意你怎麼知道的?”裴淮景滿是好奇。
沈知意心裏一慌,麵上卻說得隨意:“那日馬球賽,我與好多世家姐姐相交,旁的不說,這些世家秘辛知道的可不少。”
為防著裴淮景還要刨根問底,沈知意接著道:“與其盯著太子做文章,不如讓這位太子妃姐姐主動出擊,若是知道自己心上人想毀了與自己的婚事,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挽救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裴淮景原本正聽得入神,這會一下把眼神定在沈知意身上,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和滿滿的心疼。
“可若是這位小姐把事情鬧大,讓皇後知道……”
“不會的!”沈知意直接打斷,看著裴淮景的表情難得有些無語:“誰會願意被人知道自己快要當棄婦了?”
“如今要操心的是,怎麼讓這位太子妃知道,年年將要撼動的是她的太子妃之位?她必然早就知道太子與年年之間的情誼,隻是定然想不到太子這般瘋魔,如今這件事知之甚少,貿然捅出去,太子肯定會懷疑到你身上。”
兩人一時陷入沉思,裴淮景有些懊惱道:“太子如今鐵了心要讓年年當正妃,連讓榮國公收年年當養女的主意都想得出來,若是不快些,怕是他就要開始行動起來了!”
沈知意突然眼睛一亮,定定看著裴淮景:“對!身份!年年若是要嫁給太子,必定不能是現在這個西域孤女的身份,太子肯定想著暗中操作年年身世,等到成婚時再來一招偷梁換柱。可是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年年身份變了,那這個主意就不攻自破了。”
裴淮景皺了皺眉,有些不懂沈知意的意思:“怎麼變?榮國公一事,太子隻與我說了大概,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操作……”
“誰說身份一定要跟太子想的一樣,隻要讓所有人知道年年快要有一個配得上太子的身份,不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