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愣怔當場,卻在裴淮景低頭的一瞬間連忙別開頭,緋色從脖頸瞬間漫上耳根。
裴淮景瞧得稀奇,正想開口問,沈知意搶先一步道:“我去與翠微商量回府事宜。”
說完便如兔子一般,飛快溜走,裴淮景連衣角都沒能抓住。
“瞧你對這個未婚妻上心得很!”
謝胤係上願牌,晃到裴淮景身側,語帶調侃:“先前不是說,一心家國天下,絕無兒女情長?”
裴淮景被調侃語塞,左顧右盼半晌,反問道:“太子今日帶年年出宮,若是被五皇子那邊知曉,怕是又要落人口實。”
謝胤聳了聳肩,隨意道:“你知道我從不在意這些。”
裴淮景平靜指出:“但是明年二月,就是您的婚期,太子妃人選又是文官一脈如今響當當的領頭人,右相梁崇的嫡女,得罪了他們,於您無益。”
謝胤沉默不語,裴淮景以為他是聽懂了自己的建議,不由鬆了口氣。
他自小便是太子伴讀,撇開君臣情懷,也有少年情誼,打消太子迎娶年年的念頭,除開報恩之外,也是不願意看到太子困於情愛,因著這種事毀了自己的前程。
“淮景,我同你說一句真心的,”謝胤突然低聲開口,看著裴淮景的眼神無比認真,“這個婚,我不想成了。”
裴淮景驟然放大,這會連那點君臣禮儀都忘了,脫口而出:“謝胤你瘋了!”
謝胤輕笑一聲,轉頭看向一邊仍舊在認真寫願牌的年年:“就當我瘋了吧,前幾日我就不住想,納她為妾到底委屈了她,若是真心愛一人,怎能讓她當妾?”
“所以我想迎娶年年為太子妃!”
裴淮景怎麼也想不到謝胤竟然會癲狂至此,他臉色霎時沉了下來:“謝胤,婚姻大事不是兒戲,尤其你是太子,婚事更是涉及社稷根本,你迎娶一位無名無姓的西域女子,在朝堂上是多大的動蕩,聖上怎麼可能容許你這般胡鬧?!”
“不過是身份而已。我已經與我榮國公暗中商議過,收養年年為義女,以榮國公養女身份出嫁,想來也不會太多人詬病。”
聽謝胤一點點詳細講述自己的打算,裴淮景心裏愈發冰冷,皺眉看著謝胤宛如在看一個陌生人。
直到發現自己的計劃半天沒有回應,謝胤才恍然想起問詢:“淮景,你覺得如何?”
裴淮景沉默半晌,靜靜看著謝胤,“謝胤,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一起出征的時候,說過什麼嗎?”
此話一出,原本謝胤興衝衝的勁頭兜頭潑了一盆冷水,臉色也一寸寸暗了下去。
“為君者,當以天下為公。”
裴淮景緊緊盯著謝胤,聲音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你尚未登頂九五,便做出此等荒唐之舉,你究竟把這些年為你的苦心經營都當成什麼了?”
“夠了!”
謝胤臉色也沉了下來,冷冷盯著裴淮景:“淮景,我當你是兄弟,方才與你說真心話,若是你非要這般想我,那便不必再說!”
裴淮景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今日便會告知我母親。”
“你!”
謝胤氣結,質問道:“你當真要做的這般決絕?若是你非要這般,那……”
“淮景,胤哥哥你們在說什麼?”
劍拔弩張的氛圍被陡然出現的年年打斷,她歡歡喜喜地舉著願牌蹦跳到兩人身邊,歪著腦袋左右看了看。
“不對勁,你倆平日那般要好,今日怎麼看著像是生氣了?”
瞧見心上人衝著自己撒嬌,再生氣這會謝胤也忍下情緒,側過臉重又帶上了笑意:“哪裏生氣了?不過與淮景聊幾句軍事而已,你願牌寫好了嗎?”
年年笑盈盈地點頭,舉著願牌湊到裴淮景麵前,有些苦惱道:“淮景,這樹枝太高了,你幫我把願牌掛上去吧……”
“知意耽擱了這麼久,也不知有什麼事,我去瞧瞧她。”
裴淮景突然出聲打斷,朝著謝胤拱了拱手,臨走前到底補了一句:“此事暫緩再議,娘親這兩日在籌備廟會,等到之後空了,也希望太子想清楚了。”
他這話意味明確,暫時不會把今日之事告訴長公主,但若是太子還是這麼不清醒,就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說了。
話畢,他轉身就走,顯然是半點眼神都對謝胤欠奉。
年年舉著願牌的動作還滯在空中,從來未被人這般忽視透徹,那一瞬間幾乎讓怒意占據了腦海,連謝胤主動伸手接過願牌,都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她臉上重又帶上溫柔的笑意,“謝謝胤哥哥。”
眼神卻早已隨著那道身影飄遠,沈知意,到底多大的本事?
她花了那麼大的功夫方才叫裴淮景放下一點心防,能把自己當成朋友看待,她不過才出現了那麼幾日,就叫裴淮景心心念念,一次又一次打破原則。
不斷忽視自己的存在,年年眼底深處的寒意微閃,又被她強行按了下去,不過一個沒落家族家的小丫頭罷了。
這種小人物,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等到裴淮景找到沈知意的時候,正看見她在疊著一堆紙張,不由問道:“這又是什麼?”
沈知意一愣,抬頭看到裴淮景有些訝異:“我還以為你會跟著太子一起回去。”
“我都答應送你回府,怎麼可能自己離開?”
他伸手撥了撥沈知意做了一半的成品,被沈知意皺著眉拍開,又忍不住去拿一旁的水彩,又被不耐煩的沈知意訓斥了一句,分明一直在被教訓,裴淮景卻覺得原本還鬱鬱的怒意霎時消散如煙。
“我在做河燈!”
沈知意被他鬧得沒脾氣,抬眸似怒非怒地瞪了他一眼:“方才靈紋住持留我在廟裏住一夜,你先同太子他們離開,莫要耽誤了你的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