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孫婆子這番撒潑打滾的模樣,老村長也有些瞧不下去,抓著拐棍在地上敲了敲,神情裏帶著些許嫌棄。
“我說孫婆子,這麼大歲數了,你怎麼就不知道丟人呢!”
“也別怪我多嘴,你看你,有秋蘭這麼能幹的閨女,還有錦娘和玉娘這兩個懂事的外孫女,家裏又出了秦哥兒這麼個有本事的秀才,你也該知足了。”
“總這麼鬧騰算怎麼回事兒。”
“你不過日子,人家總要過。常言說的好,越老活的越通透,你這怎麼,老了老了,反倒成了潑皮流氓了。”
孫婆子雖自知理虧,可到底是舍不得往外掏這麼多的銀子,隻賴在地上不肯起身,斜抬著下巴,目光裏帶著幾分不悅。
“你們逼著我按的手印我都按了,我一個糟老婆子就那麼點家底兒,你說得輕鬆,讓我怎麼活?”
“你是村長,可村裏的事也不能都是你說了算吧?”
孫婆子態度仍舊有些強硬,可到底是不敢對著老村長說那些粗鄙的言辭,因而這也是蘇錦兒到現在為止,從她嘴裏聽到的第一句人話。
不過對於這種無賴之人,最好的方法隻有以賴治賴,講道理怎麼管用。
倒也巧了,這正是她的專長。
蘇錦兒攔下正要繼續開口說些什麼的老村長:“村長爺爺,讓我跟外祖母談一談吧。”
見老村長點點頭,蘇錦兒這才走上前去,俯身在孫婆子麵前蹲下,湊近放低了聲音,背對著眾人的目光中也些許警告的神色。
“外祖母,這些年你東家順,西家扒的,倒騰了那麼多玩意兒回家,別人不清楚我可清楚得很。”
“再有,當年我爹用來蓋房子的,可都是上好的木料,那些東西市價怎麼也要值十幾兩,你摸著良心好好想想,我說的是也不是。”
“即便幾年過去了,但隻要是你賣出去的,總會有跡可循。”
“如今我隻要三兩,可若是上了公堂,等縣太爺查出當年別人收木頭的賬,到時候,我要的可就不是這麼一點點了。”
瞧著蘇錦兒滿是泥汙的臉上,唯露出的那雙眸子分外清晰狠厲,孫婆子不知怎得,一時竟被麵前的小丫頭嚇慌了心。
還沒待她反應過來,隻見蘇錦兒立馬又換了副麵孔,皺著髒兮兮的眉頭就要攙著她起身。
“外祖母,地上涼,你年紀大了,快起來吧,不然該生病了。銀子的事都好說,要是你不願意在這兒給,咱們可以換個地方談。”
在外人眼裏看上去婆慈孫孝的一幕,此刻在孫婆子看來卻是赤裸裸的威脅。
她連忙一把推開蘇錦兒,在原地站了一會,亂轉的眼睛似是在擔心著什麼,良久,才皺著眉準備穿過人群往家裏去。
“哎!孫瓢子,這錢你到底給還是不給!”
李大嫂中氣十足的吼了一聲,便見孫婆子回頭白了一眼,沒聲好氣的罵道:“沒眼睛的小蹄子,嚎什麼喪!我不得回家拿錢嗎!”
聽罷,張氏懸著的心到底是落了地,再瞧那一身髒兮兮的蘇錦兒,頓時百感交集。
她竟不知自己的女兒如今竟變得這般厲害!
見戲看完了,不少人也都各自散了,蘇錦兒深吸了口氣,不覺一身輕鬆,隨即轉頭看向老村長。
“今天多謝村長爺爺幫忙,往後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您盡管來找我。”
聽著蘇錦兒少年老成的話語,老村長不禁失笑,隻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還真是跟你爹一個樣兒。”
話音落罷,老村長似是又想到什麼,不禁看向張氏:“對了,這幾天你們可有地方住啊?”
張氏猶豫著還不知該如何說,便聽身邊的李大嫂開了口:“有有有,我已經讓秋蘭妹子帶著孩子住我那兒了。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不差她們娘仨的地兒。”
這李家大嫂在村裏是有名的熱情好相處,她家男人和蘇大郎又是一塊出去參軍的,倒也放心。
老村長思量著點了點頭:“好,那就都回去吧,給這孩子換身衣服,別病了。”
說著,便見他擺了擺手,拄著拐棍慢悠悠的往家走去。
蘇錦兒收回目光時,正見鐵牛瞄了自己一眼,眼神交彙間,他慌忙收回視線,隨即轉頭跟上村長。
蘇錦兒倒也沒在意,隻跟著張氏等人往家裏去。
清洗完已是日上三竿,瞧著四周的土坯牆,剛剛換好衣裳的蘇錦兒不禁歎了口氣。
要說這李大嫂家也並不富裕,暫時借住在這裏也不好白吃白喝,再加上如今又欠了二十兩銀子的外債,總得想個辦法營生才行。
正當她思量著,便聽屋外傳來舅母王氏的聲音。
“秋蘭姐,娘讓我來給你送銀子。”
蘇錦兒站在窗邊推開條縫隙往外看去,隻見王氏手裏捧著錢袋,剛要遞到張氏手裏,卻又收了回去,隻緊緊攥在自己手裏,嘴上還振振有詞。
“秋蘭姐,有些話你別不愛聽。”
“娘年紀大了,說句不好聽的,也沒幾年了,她老人家辛苦了大半輩子,好容易攢了些錢,如今連棺材本都還沒著落。”
“咱們做兒女的,到底不能太貪心是不是?”
蘇錦兒算是看出來了,這王氏的毛病跟孫婆子簡直如出一轍。這分明是惦記起手裏那袋銀子了。
但凡張氏多了點虧心,不管是不收,還是少收,餘下的可就都是她的了。
想到這,蘇錦兒不禁將目光投向張氏,見她果然又猶豫了起來。
“搞事情。”蘇錦兒眉頭微挑,嘴裏呢喃了一聲,思量片刻轉身便往外走去。
“舅母來啦?呀,是來送錢的嗎?”
隻見蘇錦兒上前,一把就將錢袋從王氏手裏搶了過來,先是在手裏掂了掂,緊接著打開點數。
王氏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由得愣了愣,不悅的開口:“秋蘭姐,這妮子你也該好好管管了,在長輩麵前怎麼能這麼沒大沒小。”
說著,她便又要去奪蘇錦兒手裏的錢袋。
然蘇錦兒早有防備,連忙後退兩步,眯著眼睛笑笑:“辛苦舅母還惦記著我,隻是我向來沒有規矩慣了,我娘又舍不得打我。”
“不像舅母,成日裏對著一個嚴厲刻薄的婆母,怎麼能不像個貓兒似的呢。”
聽得蘇錦兒話裏話外的嘲諷自己,王氏心中頓時生出一股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