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娘子身體倒是沒什麼大礙,皮外傷慢慢調養就好,但她肝氣鬱結心脾兩虛,痰迷神竅引起的癲症不是輕易能治好的。”
其實說到底,這婦人就是因為受到強烈的刺激而引起的瘋病,沈大夫挪開把脈的手有些頭大。
這崔娘子還是別出門了吧,撿一個回來是積勞成疾鬱結於心,每日裏都得琢磨藥材該如何下;
好不容易摸到那王娘子的病情規律,不等鬆口氣,又帶回來一個更疑難雜症的。
這種病症容易反複不說,病人有時候還不配合。
沈大夫摸了摸腦袋上的頭發,自覺過不久就該離他而去了。
院子裏的眾人知道婦人是崔堇娘和風郎的救命恩人,自然都非常的包容,等沈大夫看完病,看著她這般邋遢,直接燒水找來幹淨的衣服。
溫水輕輕的擦洗,打結蓬亂的頭發足足換了五盆水才洗的沒有變色,而後又換了得體的衣服,突然發現,婦人的眉眼秀麗,身材也很修長。
三十多歲的模樣,如若不是因為瘋瘋癲癲的,應該是個看起來很柔美的人,看來應該也是經曆了不少心酸和痛苦。
“阿姐,咱們要把她給安排在哪裏啊?不然跟我住吧,晚上還能照應著。”
劉含繡主動請纓,也省的崔堇娘為難,這二進的院子裏住得滿滿登登,還真沒地方挪動。
“要住也是住我那,我才是娘子買來的,合該我多出力的。”
苗素素趕緊站出來,兩人為了爭婦人在哪裏還擠眉弄眼的,就在崔堇娘不知道該選誰的時候,王傲霜走了過來。
直接提議到她的房裏,左右東廂房那麼大,就她一人住著也浪費,而且她們都生病,在一個屋子裏,照顧起來也方便。
“她之前對我也有恩,就住我那裏吧,等她醒了,我們還能說說話。”
王傲霜直接拍板決定,就讓天樞天權將人給抬自己屋裏去,反對都沒用。
崔堇娘知道她隻是不想讓自己為難,相處這些日子,真的體會到那種被無私母愛所關懷的感受,一時間心裏又酸又澀,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遺憾。
這邊忙忙叨叨剛收拾好,那邊薛承福打探消息也有了結果,大乞丐受傷不輕可是竟然沒一個人去幫他治療或者叫大夫。
有人問起,那些小乞丐們就說他是自己摔得,反正就是要麼胡說要麼就一問三不知。
難民營這樣的人不少,也許待幾天就因為結仇而身首異處,要麼就突然間消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所以既然沒人給他聲張正義,難民營裏的管事自然懶得過問,看大乞丐進氣多出氣少,找來兩個人把他拉到後山的亂葬崗拿席子裹了就扔出去。
“我過去的時候,那些人剛走沒一會,等明日我再去後山看看。”
薛承福總覺得不看看那大乞丐是死是活就不踏實,那樣一個小人,如若活過來肯定來尋仇,不能留下這個禍根。
崔堇娘也非常同意,現下天色已經黑了,去後山的路又崎嶇難走,加上那邊本來就是葬一些無主之人,陰森恐怖的很,還是明日再去。
結果正好天樞天權聽到了,二話沒說扭頭就去後山。
哪怕是陰氣逼人的後山又能如何,他們可是從千軍萬馬的戰場裏出來的,渾身的煞氣比鬼都重。
“好好的一個上元節,就這麼被糟蹋了,真是氣人。”
本來大家還相約拎著燈籠出去逛逛呢,這可是今年最後一天沒有宵禁的日子,但被這事給攪和的掃了興致,幹脆就都不出去。
簡單的吃了湯圓,再看著夜空中綻放的煙火,崔堇娘其實心裏已經很滿足了。
因為怕風郎受驚嚇生病,臨睡前喝了沈大夫給開的安神藥,沒一會就睡得香甜。
崔堇娘後怕的撫摸著兒子的臉蛋,總覺得就算是改變了兒女慘死的命運,為何還是多災多難的。
但比起天人永隔,崔堇娘寧可他們這般。
輕輕歎口氣,給孩子們和李慕掖了掖被角,就繼續去織那繁複花紋的織錦。
往日裏五六天就能出一匹素絹帛,如今都半個多月了,才出了不到四分之一,但看著織好的成果也確實好看。
暗紋的織錦圖案是國色天香的牡丹,雍容華貴不說,在步履交疊間還能看到絲線發射的光澤。
就連顏色都是極為豔麗的紅,隻要織完肯定不愁賣。
“咚咚!”
子夜時分,崔堇娘聽到極輕的敲門聲,想著應該是天樞天權回來了,趕緊去開門。
“娘子,我們去的時候人已經咽氣了,估計明日就該被野狗啃噬的差不多,以後不用擔心此人作亂。”
天樞行禮後將調查結果說完,崔堇娘鬆口氣的笑笑,說了兩句感謝的話兩人就回房睡了。
當他們離開後,崔堇娘的笑容落下來,他們當自己不知,可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他們鞋幫上的幾點血跡都說明,人是他們最後了結的。
但即便如此,崔堇娘並不覺得二人濫殺無辜,如若今天沒有婦人相助,風郎可能就已經被打的殘廢扔到荒野地方當乞丐。
還有那些被壓迫欺辱的小乞丐,把持著那麼多孩子的命運,生生的壓榨著他們的生存資本,這些罪行罄竹難書,死不足惜。
將門重新關好,崔堇娘把心中暴虐的情緒壓下去,不一會,房間裏再次傳出均勻的織布聲。
第二天一早,風郎就活蹦亂跳的起來,根本就沒有大家擔心的陰影,吃飯時甚至還興致勃勃的說著要帶小乞丐們一起賺錢的事情。
大家一開始還逗他,問他知道該怎麼賺錢麼,風郎卻一挺小胸脯,說得頭頭是道。
“寧源府是好多人中轉的地方,他們有的會在這裏直接裝貨就離開,有的為了趕時間換成馬匹,根本就沒心思進城。
我們人小,不能出體力活,但是卻能賣些幹糧啊,特產之類的,對了,還有我阿娘的荷包和衣服,都可以賣給那些過路的。
而且別看我們小,但是我們腿快呀,買個東西,帶個話還是很方便的,這樣算來能掙錢的地方很多,搞不好那些小乞丐都不夠呢。”
風郎年紀小,但思慮的還真不比大人少,滔滔不絕的聽著就覺得可行,甚至連劉家父子都向他打聽出力搬貨賺錢的事。
“我和貨行的爺爺很熟悉,你們要去的話我幫你們舉薦,一定找個公道的老板,不吃虧。”
聽著風郎如此打包票,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小大人的模樣真愛人。
“那咱們現在就走,自從水災就開始歇著,骨頭都待散了,今日若是能拖風郎的福找到活計,回頭發工錢就買個燒雞給他。”
劉父一拍巴掌直接帶著兩個兒子跟風郎一起出門,妻子和女兒卡卡掙錢,他們大男人吃白食太痛苦,終於有機會了,可得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