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內,鴻雲和趙明德的消息也傳到了紀君卿耳朵裏。
此刻他正和林振榮父女還有扶風坐在房間內商討接下來的事情。
林振榮態度比昨晚更加堅決,對紀君卿道:“王爺,您還是先離開水雲城吧,我想個法子送您先離開,然後再派人去接池大夫,你們一起走,隻要離開水雲城就沒事了。”
這一次林振榮倒不是僅僅出於擔心自己被牽連,趙明德被打和鴻雲失蹤說明了縣令和城主是絕不會放過紀君卿的,他們一旦找到人,紀君卿必死無疑。
這種情況下,自然是離開水雲城為最好的選擇。
扶風沒有說話,他很糾結,城內還有許多事沒處理完,撫雲也還沒有找到,可是再留下去又危險重重,他不知該如何抉擇,隻能聽從紀君卿的意思。
林菲看看紀君卿,又看看自己的爹,心底歎了口氣,沉默著沒有插嘴。
紀君卿閉著眼睛小憩,沒有馬上回答林振榮的話,林振榮嘴皮子動了動,還想要說什麼的時候,紀君卿忽然睜開了眼睛。
“我知道你的意思。”紀君卿看著林振榮說,“但向來隻有做賊千日沒有防賊千日的道理,我今日從水雲城離開了,到了下一個地方再被發現呢?”
“要說安全,沒什麼比我直接放棄一切,從此隱姓埋名遠走他鄉更為安全,這難道是你希望看到的嗎?”紀君卿反問。
林振榮張了張嘴,一時啞口無言。
聞太後是大康人,她最忌憚的紀君卿身上卻流著周國的血脈,她自然對周國的觀感不會好到哪兒去。
自從太後把持朝政以來,以商業發達聞名的周國在和大康的生意來往中卻頻繁受挫,甚至連唯一的一座榷場也被太後下令關閉。
太後關掉榷場隻需要嘴巴一開一合吐幾個字就行了,可是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卻關乎著榷場附近兩國人民。
做生意大家還能賺點錢,榷場一關沒地兒做生意了,隻能回家繼續種地,一年到頭望天吃飯,或者是背上行囊遠走他鄉,什麼時候回來誰也不知道。
多個家庭被生生分離,多少人為了活下去背井離鄉,同為周國人的林振榮也許對其他的事情沒多少同理心,唯獨對這件事很有感觸。
他沉默下來,認真思索著紀君卿的話。
紀君卿咳嗽兩聲,平了平氣息後接著對林振榮說:“從我決定要回京開始,我就做好了會麵對這一天的準備,我隻有一條路可走,進則生,退則死。”
史書隻會記載建功立業的某個人物,而對於某個人物身邊的人通常隻是一筆帶過。
從前紀君卿讀史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但當他自己走上了這條路,他清晰地看見這條路上的人不止有他,還有許許多多有名的無名的人。
他是踏著別人的血肉走上這條路的,如果他退出,那些白骨永遠籍籍無名,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走下去。
林振榮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說他之前隻是因為紀君卿少主的身份對紀君卿頗為尊敬,心底始終還是把自家的利益放在前頭。
那麼此刻他麵對紀君卿,心裏已然有了更深的敬意。
“士為知己者死,若王爺決定了要留下來,那麼無論將來如何,我林振榮都會陪著王爺走完這條路!”林振榮抱拳,鄭重地向紀君卿做出了承諾。
林菲點點頭,“我和我爹的選擇一樣,王爺決定好了我們就跟著做。”
紀君卿喉頭滾動了一下,心底情緒高漲,但最終又被他壓了下去。
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他隻需要牢牢記住在自己往前走的這條路上有多少人義無反顧地追隨他,然後堅定地走下去,不辜負自己,也不辜負他們。
“今日縣衙門口的事情讓我有些想法,古話說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百姓們雖然無權無勢,但他們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一把能夠與城主府和縣衙抗衡的武器。”
林振榮父女聽著這番話陷入了思考,林菲腦子轉得快,最會舉一反三,略思索片刻後不太確定地問:“想辦法讓百姓鬧起來?”
紀君卿點點頭,“差不多,但不能讓百姓胡亂地鬧,需要有理有據地鬧。”
想要把事情鬧起來,首先需要聚焦,讓水雲城的百姓都關注到這件事。
池雲箏的神醫身份正好是可以大做文章的,與此同時還能夠利用城主府和縣衙的負麵輿論。
僅從今日縣令對待趙明德和鴻雲的方式就知道這縣令不是什麼好東西,順著這條線深挖下去,紀君卿不信縣令盤踞水雲城這麼多年,就找不到一件冤假錯案。
林振榮聽到這話,直接嘲笑道:“冤假錯案何止一件?且不說那些普通百姓的,就說當年金家,金老爺那可是水雲城的首富,他不僅自己有錢,還出資修建了不少善堂,收留無家可歸的孩童和老人,小賊路過都要誇一句仁義。”
“金家?”紀君卿想到了住在醫館裏的金盛蘭母女,她們從未提過金家的過往,是以紀君卿也並不知曉。
“能仔細說說麼。”紀君卿問。
林振榮自然沒有不說的道理,而且他自己經常和城主縣令等打交道,知道的消息甚至比金母還要多一些。
他篤定地說:“當年金家的火災絕不是意外那麼簡單,那時候城主府可沒有現在這樣一手遮天,城主崛起也是在金家出事之後。”
紀君卿何其敏銳,立即嗅到了其中陰謀的味道。
“你是說,金家的火災是城主的手腳?”
林振榮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武斷地說對,畢竟說話也要講究證據,他隻是保守地說:“可以確定的是,當年金家出事之後,水雲城裏麵受益最大的就是城主府,其次,是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