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自大年三十就開始下起的雪，近期終於有了收斂的趨勢，之前因大雪坍塌堵住的道路也在陸續通行。
上元佳節也被稱為燈節，因為這一日男女老少都會走出家門，或是賞燈猜謎，或是放河燈祭奠親人，所以難得沒有宵禁。
熱鬧到甚至有些吵的街道上，普通百姓都在歡度節日，巡邏的南衙禁軍卻神色警惕，偶爾與同伴交換一個眼神。
皇城摘星樓，站在樓上可以將整個京城都收入眼中。
七樓露台上，最中間站著一個女人，屋簷下的燈籠映照出她威嚴到有些刻薄的麵容。
身上的服飾雍容華貴，長長的衣擺自後背到腳跟用金絲銀絲交織著繡了一隻振翅欲飛的鳳凰。
此人便是當今太後聞瑤，站在她身後左右兩側的一位是她兄長聞太師，一位是太監總管曹公公。
聞瑤能穩坐龍椅背後垂簾聽政，在朝堂上也離不開這二人的幫忙，因而但凡遇到做決策的事，她也願意同這二人商量，或者說提前通知他們一番。
“趙飛霖此子近來動作頗多，想是賊心不死，還在等他的舊主。”太後冷哼一聲，眼神不屑地看向京城某個方向。
那地方便是京中四品以上官員的居所，趙老將軍的將軍府也在那兒。
“舊主？太後娘娘真會開玩笑，若人真有投胎轉世，怕是早不知入了哪個輪回，又怎還會有舊主？”聞太師笑嗬嗬地說，言語間不乏對太後的恭維。
太後輕哼一聲，顯然對這通馬屁很舒適。
她右眼往後斜飛，不冷不熱地問：“曹總管，你覺得呢？”
曹總管已近六十，卻是白麵無須，一雙狹長的眼睛常年笑眯眯的，但那張臉任誰看了都不會認為是個好人。
簡單點說，這位曹公公天生就一副奸相。
此刻被太後親自點名，曹公公倒也不慌，嘿嘿笑了兩聲，說：“當初可是娘娘親自派奴婢去辦的事兒，這舊主還能不能回來，奴婢能不知道麼？娘娘您難道還不相信奴婢的手段？”
太後滿意了，她再次看向將軍府所在的方向，語氣隨意道：“既然他那麼想要舊主，哀家便成全他，說不得他跑得快，還能在奈何橋送一程。”
“娘娘英明。”身後二人齊齊道。
戌時剛過，京城街道上還是人聲鼎沸。
一年三百多天，也就上元佳節這一天沒有宵禁，人們自然想要趁著這天好好玩個夠。
有大人沒有牽緊手中的孩子，讓小孩兒跑到了道路中央，大人正準備慢悠悠走過去，不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陣整體的腳步聲。
看見有披甲持戟的禁衛軍走來，大人臉色一變，立即跑過去把孩子給抱走。
幾乎前腳剛離開街道，後腳一隊隊禁軍就踏破長街，目標明確地朝著某個方向而去。
“他們去哪兒？這大晚上的怎麼會有這麼多禁衛軍？”
街上的百姓有被驚到的，也有被嚇到的，或許是因為特殊的日子驟然看到士兵，而士兵成群出現往往代表著有禍事或戰事，讓百姓們隱隱感到不安。
“瞧著像是往永興坊的地方去了，那兒不是朝廷大員的居所麼？”
“似乎真是去了永興坊，莫不是朝中......”
無論在哪個時代，政事都是不能輕易當做八卦閑談的，百姓們會自覺把這當做一種禁忌。
尤其是京城腳下，誰知道旁邊有沒有官府的人，要是不小心說錯了什麼，因言獲罪被抓了那可不劃算。
百姓們不敢直接說出來，但八卦和好奇的心卻沒有因此停止，他們互相使著能看懂的眼神，偶爾張嘴做口型，都緊張地盯著禁衛軍離開的地方。
將軍府，往日戌時一過府內各處就都熄滅燈火，但今夜大約也是因為燈節，府裏各處仍然是亮如白晝。
趙明德跟有人喝完酒從外頭回來，正要進自己的院子，冷不丁在花園裏看到有個人坐在樹下，差點把他給嚇一跳。
“誰在那兒？”趙明德衝那背對而坐的人喊道。
他喝了酒，那大樹的陰影又正好落下擋住了燈籠光亮，是以他並未認出那是趙老將軍。
老將軍也沒生氣，隻是扭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爹。”
看到趙老將軍那張臉，趙明德一下就清醒了，身體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挺直了背脊。
“又花天酒地去了？隔老遠都聞到你那一身脂粉酒臭。”趙老將軍嫌棄道。
趙明德嘴角抽了抽，他今夜和朋友在酒樓喝的酒，一桌子大老爺們兒，就連倒酒的小二都是男的，他上哪兒沾女人的脂粉香去？
知道老爺子是故意找茬，趙明德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聲音含糊地問：“爹，這大晚上的您不去睡覺在這兒坐著幹嘛？”
趙老將軍看著眼前這唯一的兒子，眼神複雜。
他早年間忙著給大康打仗保家衛國，不是在上前線，就是在上前線的路上。
這兒子從一生下來就是他妻子在管教，他一年也沒看上個幾回，後來要不是他妻子早逝，孩子又小，他不得已將孩子接到身邊，恐怕如今還要更陌生一些。
隻是早年間孩子養成的一些懶散的習慣即便他後來努力教導，卻也難更改了。
好在趙明德雖然愛玩了些，也有紈絝子弟的名聲，但趙老將軍知道相比那些真正的紈絝二代，自己兒子還算懂事了。
“明德。”趙老將軍忽然喊他的名字，倒是把趙明德給嚇了跳，神情也不由得正經起來。
“怎麼了爹？”趙明德努力保持著清醒問。
趙老將軍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就在這個時候，將軍府的大門忽然被大力從外麵撞開，門板倒在地上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府裏還沒睡的家丁被這動靜嚇得不輕，連忙抄起身邊順手的家夥就朝著門口去。
但不過片刻工夫，剛才還氣勢洶洶要去捉拿賊人的家丁們就被一把把長槍逼著倒退走回了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