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中，也有兩個人……”
那片草原遼闊而靜謐，風陣陣拂過，吸進滿腔的青草香。
一片靜謐之時，流玥輕聲開口，說出這樣一句話，也許因為過於疲倦的緣故，口吻顯得有些遙遠。他身旁，小零輕輕一怔，卻保持無言，隻聽他繼續說下去。
“零兒，我成過親，我曾有過一個妻子。”
片刻的沉默，緊接著又是這樣一句話，從流玥的唇角溢出。
這次，小零震驚地睜大了眸子，她顯然沒想到，月神的過去會是這樣的。
“這就是我的過去。”
流玥繼續訴說，口吻愈發遙遠，聲音也愈發無力。可他沒有停下，仿佛已完全沉浸在了回憶中，“那時，我還隻是一個普通的凡神。在遇到巫齊之前，我的力量一直沉睡著。就在我大婚當晚，我的力量被喚醒了，可是，我的妻子也逝去了。”
說到這，流玥微微閉上雙眸，努力深呼吸了一口。
他並未解釋過多，而小零也沒有過問，隻靜靜聽著，心隨著他的訴說此起彼伏，波瀾迭起。
這個世上，不幸的人太多。
比如月神，比如他的妻子。
驀地，小零也微微閉上了眸子，喘息平穩，卻在又一陣風吹中，聞到了那夾雜在青草香中的溫熱的血腥味。那一霎，她眉心一蹙，顫抖的眼角中再次滾落出兩滴熱淚。
她知道，他的時間已經不多。
“我心裏的其中一個人，就是她……”流玥也沒有理會傷口又流出一串殷紅的血珠，隻仍舊訴說著。驀地，他睜開了眼眸，眸光閃亮，“另一個，就是你，零兒。”
月下，他淡淡一笑，卻因即將殞命，笑容顯得孤寂至極。
好像下一秒鍾，他的身影便會化為一陣微光，隨風消散。
小零也靜靜地睜開眼睛，望著天際，不言不語，一雙澄澈的眸子盈滿了淚光。片刻的沉默，耳畔再次傳來他的聲音，這次，滿滿的都是溫情，“零兒，我很愛你。”
可這樣一句溫情的話語，在此刻聽來，卻是最心酸的告白。
終於，她的淚水再次決堤。
她知道，自從那一晚他被下藥忍不住吻了她，她就知道了。可是，她一直不願麵對，因為他們隻是摯友，他們沒有結局。為什麼，因為她深深地愛著雪，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雪。
如果她先愛上的人不是雪神，那麼，她會不會為月神傾心？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月神令她心碎。
這樣一句話過後，兩人都不再言語。片刻的沉默，流玥竟輕輕坐起了身子，然後，緩緩站了起來。微揚起頭，他朝天際伸出手去，好似在捕捉那抹屬於他的月光。
小零也漸漸站起身子，卻忍不住顫抖，迎著風，幾乎淚流滿麵。
驀地，流玥轉過身來，望向她。
那時的他，麵色已經慘白，而喘息也微弱到了極點。可他仍舊笑著，將她擁入懷中。一邊抱住她，一邊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背，任她在自己懷中哭個痛快。
“嗚哇！——”
再一次地，小零忍不住，失聲痛哭。
“月！——”極度痛苦之際，她大聲呼喚著他，嗓音早已沙啞，卻忍不住一聲接一聲地哭，“嗚嗚嗚……月……可不可以不要死，算我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她再次哀求，倔強得令人心碎。
望著前方，流玥的神色溫柔孤寂依舊，一雙星眸泛著隱隱的柔情，此刻卻漸漸濕潤起來。驀地，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卻終究沒有哭泣。
就好像，他的淚水全部化作鮮血，直接從他的心口流幹了。
心口上的洞，微小卻致命，他也無能為力。
可是，他已沒有遺憾。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一直無言，任由女子窩在自己懷中，哭得像個孩子。直到又一陣風拂過，拂動銀河之上波光搖曳，他才淡淡一笑，再度開口。
“零兒，如有來生，我們還能再見……而那個時候，我沒有妻子，你沒有雪神，我們……在一起吧，好不好？”那時，他笑意闌珊，蒼白的麵上，是罕見的柔情與憧憬，“到了那時，零兒，做我的戀人吧，好嗎？”
“……”
懷中，小零終於不再哭泣，而是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他。
見他笑意闌珊，她的心卻抽攪般地一痛。可她笑笑，旋即倔強而堅定地點了點頭。就在那時，她見到男子蒼白的容顏上，綻出一抹極為燦爛的笑容。
她還是第一次，在月神的容顏上，見到這樣燦爛的笑容，不免一時怔神。
直到眼眶再次一熱，她才回過神，隻見流玥伸出手來，穿過她一頭漆黑如墨的發絲，“零兒，能否給我一縷青絲？來生，我好尋著你的氣息，找到你……”
她再次一怔，卻很快點了點頭。
就這樣，流玥用僅剩的力氣，運用法術割下了小零一縷發絲。望著它們在指縫間穿梭，飄揚，他滿意笑笑。就在這時，他的身體忽然煥發出月一般的微光，迷亂了小零的眼。
視野再次朦朧，她卻依稀看到，那個男子傾身向前，在她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那一霎，連天地都黯然下來。
殞命之際，他的話語動聽而迷離，令她潸然淚下。
“零兒，你是夜，我是月。茫茫夜下，我願為你綻盡畢生光華。”
她閉上眼睛，任淚水無聲無息地流。終於，眼前，那灼目的光芒不再有。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隻有那片銀河一般的草原。她早說過，他宛若月光，總有一天，要回歸來時的那片天堂。
留下的，不是殞命之際的一片光華，因為那終將消散。
也許，隻是記憶中，那抹銀灰色的剪影。
“零兒，等我哦。”
這是方才，他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時，說出的一句話。縈繞在她的耳畔，猶似夢中的輕語，回蕩在風中，久久不曾散去。驀地，小零微揚起頭，追逐著那片漸漸消散的光華，伸出手去，似是要觸碰他。
兩滴淚，再次滾落。
遠遠望去，她仿佛置身在銀河中，身影淒美而哀傷。
月，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