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恩斷義絕

天地間一片凜冽的白茫茫,刺痛了眼角,迷蒙了心。

身旁吹著不急不緩的寒風,小零一句話,幽然響起,伴隨著寒風,連天地都冰凍住。

“姑姑,為什麼你的眼裏,隻有錢?”

她的口吻很是淡和,絲毫的質問感都沒有,但卻凝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壓迫感與威懾力。為此她對麵的女人,啞然愣住。那時,在張雲麗望來,小零就是在質問她,甚至是在唾棄她。

就這樣,張雲麗回過神來,想也沒想抬手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了小零麵上。

“啪!”

這次,比剛剛更加刺耳,更加清脆。

瞬間天地變得無比靜謐,隻回蕩著這一聲詭異的聲響。

“你這小雜種,怎麼跟長輩說話呢?!是不是從小沒爹沒娘,也沒人教養你啊?!”張雲麗怒目圓睜,一張陰冷的麵孔因為太過憤怒而望起來溝壑縱橫。她再次扇了小零一巴掌,絲毫的情麵都沒留,殘酷無情。同時滿口汙言穢語,刺耳又尖銳。

這次小零沒有發愣,隻是淡漠地扭過頭來,目光黯然,直直望向張雲麗的臉。

“是啊,姑姑從來沒有教養過我。”

一句淡漠之至的話語,令氣氛凝重到極點。

隻是話音未落,小零眼眶一熱,禁不住再次流出兩行淚。

滾燙的淚水滑過尚在火辣辣的臉頰,那麼痛。

此刻那半邊臉頰,因為被扇了兩次,早已高高腫起。

對麵,張雲麗怔怔地瞪著小零,徹底啞然。那句話雖然淡漠,也不尖銳,也不刺耳,可是卻徹底澆滅了她的氣焰。麵對小零這個明明早就該死的“小雜種”,竟然隻有幹瞪眼的份兒,一句話也說不出。

就在這時,又一陣寒風驀然吹過,微微吹亂了“小雜種”的劉海。

就是那一霎,她注意到了她額頭上的異樣。那裏隱約可見一塊淡粉色的疤痕,再沒了往日的光潔,好似被什麼東西刻了字跡在那上麵一樣。為此眼睛不免瞪得更大,她很是驚訝。然而不知為何,她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仔細看,小零的模樣和氣質其實都變了。

模樣變得更耀眼,氣質變得高貴非凡,令她根本不敢褻瀆。

就是剛剛扇的那兩個耳光,都令她開始膽顫了。

她好像,已經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物了……

就這樣,一股自卑感深深占據了張雲麗的心,幾乎吞噬掉了她的理智。她為了掩飾,再次張口大罵:“你,你還敢頂嘴?!”吼著,幾乎是本能反應,她再次抬起手欲要扇小零耳光。

小零一句話也沒有說,也沒有閃躲,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對麵狠戾的女人再次舉起巴掌,扇向自己。

隻是眼眶一熱,兩滴滾燙的淚再次滑過唇角。

她不顧一切地回來,換來的,卻是姑姑一如既往的虐待。

這個人間,果真處處冷漠,處處無情。令人連哭,都難以釋懷。

然而這次,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畫麵靜止了。

張雲麗的手頓在半空中,緊接著一張銀灰色的剪影,赫然出現在她的麵前。

那一霎,她瞠目結舌。

一個男人,就這樣活生生地憑空出現了,還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知是男人太用力,還是他的手掌太過冰涼,張雲麗感受到的隻有痛與不寒而栗。那是個俊逸非凡的男人,銀灰色的頭發,一雙凡人難以參透的眸子,此刻正緊緊注視著她。

頓時,她被震懾住。

眼前的男人氣場那麼強大,望著她明明毫無表情,卻仿佛在憤怒地瞪著她,不怒自威。

那正是流玥。

千鈞一發之際,他不顧一切趕來,攔下了潑辣女人對小零的肆虐。

可他知道,他還是來晚了。

身後的女子左臉高高腫起,甚至唇角都沁出了鮮血,很顯然已經受了很重的虐待。

那個時候,一股莫名其妙的憤恨從心底升騰起,令他恨不得將眼前的女人碎屍萬段。

第一次,一向溫雅柔情的月神,難麼冷酷,那麼絕殺。

然而流玥知道,這個女人應該就是她的姑姑,是她這世上僅剩的親人,他沒有資格傷害這個女人。

就這樣,流玥隻是盯著張雲麗,麵無表情,緊緊攥著她的手腕,將小零護在身後,忍住了什麼也沒做。

驀地,他冷冷地撒開了張雲麗的手,推開她。

旋即他轉過身來,望向小零。那一霎,他的眸子驀地睜大,眼角不可控製地顫抖起來。因為,他眼前的女子,望起來多麼悲壯,多麼脆弱。臉頰高高腫起,唇角掛著一抹殷紅,眸子滿是溫潤,卻也滿是倔強與清幽。

她一如既往的倔強,倔強得令他心碎。

心狠狠一顫,流玥二話不說牽起小零的手,道:“我們走。”

他的聲音總是很溫柔,很儒雅,可是此刻,竟然微微顫抖著,聽起來有些倉皇無措。

自然,還有絕然。

仿佛就算小零不願意走,他也會將她強行帶離這塊,滿是殘酷與無情的地方。

那個時候,小零已經沒有反抗的力氣了。更何況,她壓根就沒想反抗,她確實也想離開。

就讓她徹底離開這裏,離開姑姑一家人的世界吧。

就這樣,還沒等張雲麗反應過來,兩人的身影便雙雙消失。就像剛剛那個男人出現時一樣,瞬間便消失了。原地,張雲麗都快傻了,驚訝得嘴巴已經合不上。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就在這時,一句清幽漠然的話語,驀地回蕩起。

“姑姑,從此你我,恩斷義絕……”

張雲麗嚇得,差點失聲尖叫。

她遇到鬼了?!

——

一個不知名的角落,雪紛飛,靜謐偏僻。

忽然,兩張身影詭異地出現在這裏。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兩人的氣質都高貴得不像是凡人。

正是流玥和小零。

兩人都還維持著剛剛消失前的姿勢,流玥牽住小零的手,小零則微垂下首,眸光清幽黯然。這次,流玥沒有打算放開她的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握住,放在自己的心窩前。一向溫柔的他,第一次目光變得孤寂又冷漠。

“為什麼說謊?”

驀地,他直直盯著小零的眸子,問道。明明姑姑對她並不好,為什麼說謊騙他?

看得出來,流玥生氣了。

不,說是生氣,不如說是疼惜,對小零的疼惜,疼惜到莫名慍怒。

聞言,小零不禁將頭垂得更低,根本不敢直視流玥。

那個時候,流玥明顯地感覺道,那雙被他握在胸前的手,在微微顫抖著。為此他的心忽然又軟下來,神色也溫柔下來,恢複了以往溫雅柔情的神態。有些怔神,他抬起手,禁不住輕輕摩挲著小零高腫起的麵頰。

然而因為小零痛極,他剛剛觸碰到,便被小零抬手彈開了。

流玥不由得一愣,心底的慍怒終於徹底煙消雲散。隻輕啟薄唇,他無比疼惜地問道:“痛嗎?”

小零仍舊垂首,盯著腳尖,緩緩搖了搖頭,“我沒事……”

她的聲音顫抖著,帶著哭腔,隻是她忍住了沒哭。

走之前,她對姑姑說出了一句絕情的話語,就此恩斷義絕。

可是為何,她的心會如此痛?

明明那裏不值得留戀,明明姑姑不值得掛念,為什麼她卻遲遲放不下?

良久無言,流玥將她內心的掙紮與痛苦盡收眼底,一雙星一般的眸子愈發深不見底,望不出任何情感。隻驀地,他愴然一歎。歎息頃刻間被淹沒在寒風中,隨著細雪,飄向天邊。

“別動。”

忽然,他如此道,說著再次抬起手,撫向小零的麵頰。

小零會意地點點頭,果真沒有動,任流玥的大手碰觸到自己的傷口,短暫的一陣劇痛後,醫好了它。

就這樣,小零再次被流玥用法術醫好,望起來一點傷也沒受。

隻是她的心,已然千瘡百孔。

“對不起……”

終於,小零忍不住啟唇,輕輕囁嚅道。她沒有抬起頭,那時她根本不敢直視流玥的眸子。

對不起,騙了你。

但其實小零不知道,就是這短短的三個字,卻令流玥啞然。令他一顆心,忽然跳動得那麼倉皇,卻有股無所適從的無力感。

有些痛,有些苦澀。

那時,他沒有說話,隻輕輕地將小零擁進懷中,一邊撫著她的頭,一邊拍著她的背。而他懷中的女子,也沒有再說話。滿世沉寂,隻是他清晰地感受到,胸前一陣溫熱,再次灼痛了他的心。

那個女子,終於卸下偽裝,不再倔強,流出了熱淚。

漸漸地,她的身子無助地顫抖起來,本低低壓抑的哭聲也漸漸撕心裂肺,令他那麼動容。

就這樣,流玥的眸子竟也濕潤了,視野變得模糊不清。

他望著虛無的前方,神色迷離,心底不斷質問蒼天——

她的心頭,究竟盤踞了多少傷與痛?

還有,不斷質問自己——

為什麼她痛,你也痛?甚至更痛?

“嗚……”終於,女子的哭聲再也壓抑不住,而低低地回蕩開來。流玥無聲一歎,緩緩閉上眸子,眼角濕了。他的聲音,也微微顫抖著,滿滿的都是溫柔,都是疼惜。自然,還有刻骨銘心的痛。

“零,哭吧,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