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翠兒和雲子冰無語了。
半晌雲子冰便好奇道，“翠兒姐姐，師兄姓慕，冰兒姓雲，那你姓什麼啊？姓翠嗎？”
雲子冰倒是沒問自己為什麼姓雲，師兄的姓是師父給的，自己的當然也是一樣，有什麼好問的。
要是慕清林知道雲子冰這麼想的話，一定會很是欣慰的感歎，這孩子真會舉一反三啊！
“那冰兒姓冰嗎？”翠兒笑笑。
“所以翠兒隻是翠兒姐姐的小名嗎？”雲子冰頓時茅塞頓開，小名她也有，自然是明白的，“那翠兒姐姐叫什麼啊？”
“冰兒這麼一問，才想起來，這麼多年了，我也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慕清林插過來道。
翠兒白他一眼，這麼多年不知道別人的名字，很值得驕傲嗎？
轉過頭，卻對雲子冰換了副表情，“翠兒姐姐叫做……”說著又瞪了眼慕清林，眼中意味很是深長。
慕清林摸摸鼻子，我保證記住了還不行嗎？
“秋色。”
“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雲子冰拍拍手，“這個名字好聽啊。和冰兒的名字不一樣。”
雲子冰的小名是取名字中的一個字，而翠兒的則是摘取的一句詩。
翠兒摸摸她的頭，“進步真大！”
得了誇獎的雲子冰很有乘勝追擊的衝動，“師兄，你的小名是什麼啊？”
慕清林小的時候，木兮也常常叫他阿清，可是後來漸漸大了，便也不再叫了，這算是個小名吧……
不過，就在慕清林糾結著阿清算不算是個小名的時候，翠兒已經張口笑道，“你師兄有小名，叫鐵蛋兒！”
“鐵蛋兒？”雲子冰瞪大眼睛，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師兄會有這麼接地氣的名字。
慕清林卻已經炸毛，“什麼鐵蛋兒，冰兒你別聽她瞎說，男孩子是沒有小名的。快走吧，不然時間來不及了。”
說著便一把抱起雲子冰大步往前走。
翠兒在身後笑彎了腰。說實話，鐵蛋兒確實不是慕清林的小名。
她還算年輕的時候，也常常喜歡看凡間的話本子，上麵總是說賤名好養活。雖然慕清林的身體一直十分康健，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不過，那時候木兮已經給慕清林定了小名，當然就算是沒定也絕對不會用自己這個，所以她便私底下給慕清林起了這個鐵蛋兒的外號常來逗弄他。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都不願意看那話本子了，慕清林還是一碰到這兩個字便跳腳。
小孩子心性啊。翠兒搖搖頭，笑著追了上去。
木兮的屍身並沒有如常人一般入土為安，而是葬在了北嶼。以北嶼常年冰雪的地理特點，維持容貌不變。
“我想睡在長年冰雪的北嶼。這樣是他……”
這是木兮仙逝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花墨寒四處張望了一下，這是木兮安息的地方。
以前花墨寒總聽雲老說難過於連找個地方祭拜一下兮兒都不知道去哪裏。妻子身死，他沒見到最後一麵，沒有替她準備後事，甚至不知她沉睡於何處。
他也曾問過雲老為什麼不去找找，雲老卻告訴他木兮喜歡四季如春的地方，以前便說過若是將來情況允許一定要長眠於此，可是這些年他找遍了六界所有符合的地方，卻一點痕跡也沒有。
以前隱約聽說過雲老極其喜歡冬季，花墨寒看了看四周無邊無際的冰雪，不由覺得心酸。
她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便是長眠於此，至於那句話後麵究竟是‘這是他絕對想不到的地方’還是‘這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也已經無從得知。花墨寒歎口氣，若是有可能的話，等所有事情都揭開之後，帶雲老過來一趟吧。
木兮的樣子和睡著了沒什麼區別，很是安詳恬靜。隻不過，因為是難產大出血，她的臉色很是蒼白，但卻更添了幾分豔麗。
這是慕清林在木兮過世後第一次見到她。看著她躺在那裏，便不知怎的想到以往她在美人塌上睡午覺，他偷偷跑進屋來卻不小心撞到了門，她幽幽的睜眼邊笑他邊站起身扶他，“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小心？”
他擦擦因為練功流下的汗，悻悻的笑，“沒事，不疼。”
如今場景一變，她依舊躺在那裏，卻再也不會扶起莽撞摔跤的他。
慕清林腿一軟，便直接跪了下去。北嶼常年冰雪覆蓋，地麵都是凹凸不平的冰棱。慕清林跪下去的地方立刻便紅了一片，他卻如沒有知覺一般，眼神直直的望著那冰棺中的倩影，喃喃，“大師姐……”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從來沒有來看過她。
她養他育他，可以說沒有她便沒有今日的他。她被人欺騙，悲痛欲絕，以至產後出血香消玉殞，他找不到那人，不能為她報仇。不能不敢來見她，他隻能對她的女兒好，再好，以此來回報她的恩情，抵消自己的愧疚。
他的腿還在流血，溫度太低，血流出來便直接凝成了冰。雲子冰連忙便去拉他，“師兄，你腿流血了，快起來。這人誰啊？幹嘛要跪她？”
慕清林和翠兒從來沒有對雲子冰說過木兮已經過世的事兒，每次也都是挑著回憶中有意思的事兒去說。當雲子冰問木兮在哪裏的時候便會說一句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也是因此，雲子冰一直以為這位大師姐隻是在很遠的地方回不來，像其他師兄師姐一樣。
見到冰棺裏的人也理所當然的沒有當成木兮。
雲子冰雖然對這位大師姐很是喜愛，但說到底那隻是聽說的人物，哪裏有慕清林這個陪伴自己長大的師兄來的重要與在乎？見慕清林膝蓋開始流血，頓時便急了。
慕清林卻不起，雲子冰的力氣哪裏能和慕清林相比。拽不起來，雲子冰便去拽翠兒，“翠兒姐姐，你管管師兄，你看他……”
翠兒拍拍雲子冰的手，沒有接她的話。她是可以十之八九知曉慕清林的想法的，這種時候，她說話不合適。
“翠兒姐姐，這人到底是誰啊？”雲子冰的語氣已經有了怨懟，師兄是她最為親近的人，這人卻讓師兄自傷。
聽見這語氣，慕清林一怔，一句‘這是你的親生母親’已經到了口邊，便被翠兒的眼神逼了回去。
這是用盡全力，搭上了性命生下她的親生母親，可是她的語氣卻如此淡漠。
慕清林的心中不由一苦，緩緩站起身，輕聲道，“冰兒，這是大師姐。”
“大師姐？”雲子冰一怔，這是大師姐？
“對，這是大師姐。”慕清林站起身，拉起雲子冰的手，往前走，“冰兒想不想去看看大師姐長什麼模樣？”
雲子冰卻不動。
“冰兒？”慕清林的眼中滿是震驚，冰兒難道連看一眼師姐都不願意嗎？
雲子冰伸出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輕聲輕語道，“師兄，大師姐還在睡覺，我們輕點。”
慕清林的心中頓時便不知是何滋味。他生性風流瀟灑，不喜歡羈絆太多。但事關這對母女的卻總是能輕易觸發他的情緒。
半晌，慕清林才輕聲道，“好，我們輕一點。”
兩個人緩緩的走到冰棺前，雲子冰個子小，慕清林便伸手抱起了她然後彎下腰，讓她能更清晰的看見躺著的人。
雲子冰看著冰棺中的女人，恬靜的睡著，麵上的表情很是安詳，莫名給她一種很是親切的感覺，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碰她的臉。“大師姐好漂亮啊！”
聽見雲子冰的感歎，翠兒忍不住一笑，木兮當然漂亮。哪怕她當年深居淺出，極少以真麵目示以外人，卻也是豔名遠播的人物。
想著碰碰她的臉，那便碰了。手緩緩的伸出去，剛剛碰到，雲子冰卻猛的縮了回來。語氣中滿是驚訝，“她的臉好冰啊。”
隨即便轉頭問慕清林，“師兄，大師姐不冷嗎？”
翠兒鼻頭一酸，走上前摸摸她瓷白的小臉，“大師姐不冷，她很喜歡這裏的。冰兒，我們不要打擾大師姐睡覺了，好不好？”
雲子冰想了想，自己睡覺的時候也是最討厭別人在一旁吵吵鬧鬧的，懂事的點點頭，“嗯，師兄，我們出去吧。”
出了北嶼，周圍便又恢複了盛夏，冷熱交替差別變化之大，讓人措手不及。
好在三個人都是仙體本就對溫度沒有太大感覺。
雲子冰已經在慕清林的懷裏睡著了。到底是小孩子，雖說早上起來的時候看著精神，但折騰了一趟還是困得睡了過去。
翠兒摸摸雲子冰睡的有些紅的小臉，忍不住一笑，對慕清林道，“終究是母女連心，哪怕是不知道，也總是親近的。”
慕清林看了眼雲子冰，好在，她睡的熟，隻要聲音不是太大沒什麼問題，這才開口，“大師姐一點都沒變。”
慕清林的聲音有些悶悶的，翠兒倒是很少見他這個樣子，不適應的很，有心換個氣氛，“是啊，還是那麼漂亮。我可是記得你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都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