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救你的。
少年微巳平靜如死的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無數個日升日落,數不清的四季輪回,從混沌到蒙昧,從蒙昧到清醒,他所麵對的,永遠是眼前的孤寂與殺伐。
他無疑是痛苦而厭惡的,哪怕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天生親近那些凶戾之氣,並在其滋養下不斷成長。
現在,卻有一個人,說要來救他。
有人朝著苦海中伸出了一隻手,那是何等的誘-惑。
可是,微巳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脫離,他的嘴角蔓延上一絲無奈,“怎麼救?”
他生來就在這裏,此處是故土,也是束縛。
襄離沒有理解他話中的深意,更不知道此時的微巳還深陷在以往回憶當中。
她自顧自的說道,“因為這是一個夢啊,夢醒了,這些東西就都沒有了。”
她認真的看著微巳,希望他被自己一語點破,從而擺脫夢境,結果……
微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安慰人的方法很是特別。”
襄離:“……”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沒有安慰你,這真的是個夢。”她艱難的解釋道。
“哦。”微巳敷衍的應了一聲。
“你……”襄離急了,是她的話太沒有說服力了嗎,怎麼看起來師父一點也不信。
情急之下,襄離上樹了。
微巳:“……”
他眼睜睜看著那個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少女,以不如何優雅的動作,三下五除二的躥到了樹上,而後大咧咧的坐到了自己的身邊。
垂著纖細的腳踝,少女的裙擺一蕩一蕩,天地昏沉,血湖翻湧,暗色的大地綿延不知盡頭,而她是其中最綺麗和特別的。
襄離的發絲調皮的拂過微巳的臉龐,讓少年忽而渾身僵硬。
她身上帶著大海的味道,那是摒除了腥鹹留下的,滿是陽光的氣息。
襄離沒有發覺少年微巳的細微反應,兀自說著,“師父你不要不信啊,這真的是一個夢。你別看這裏看著嚇人,實際上都是你想象出來的。”
微巳搖了搖頭,“這不是想象出來的,這裏真的存在。”
額……入戲這麼深麼。
襄離擺擺手,“就當他真的存在好了,可是外麵的世界跟這裏不一樣啊,隻要走出去,就可以擺脫這裏了。”
“外麵的世界?”微巳聽到這裏皺了皺眉,“到處都是一樣的,走出去又有什麼不同。”
少年垂下眼睫,頹喪又孤寂。
“從這裏開始,方圓八百裏都是焦土,走到筋疲力盡也走不出去。”他語氣輕輕,“你看不到大地的盡頭,每走一步,腳下都是一般無二的荒蕪。”
襄離噎了一下,走遍方圓八百裏,這還真的像是師父可以做的出來的事情,他對於認定的東西,一向很是執著。
不行不行,她怎麼能跟著師父的思路走,這樣下去還怎麼喚醒他?
她清了清嗓子,學著成年微巳那種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說道,“才方圓八百裏你就放棄了,如果再走八百裏,你就看到不同景色了怎麼辦?”
怎麼可能,少年微巳一臉懷疑的看著她。
“你不要不信,我就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襄離看到他質疑的目光,感覺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戰。
“有多遠?”少年微巳幽幽問道。
“有……”襄離心中忽然警醒,她連這裏是哪裏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此處離著自己都多遠。
眼睛一轉,她換了個說法,“有很多很多年那麼遠。”
她說的沒有錯,很多很多年後,等到微巳長大了,他就會認識自己。
“原來你來自未來。”微巳並非常人,一下子理解了襄離話中之意。
額,夢裏的師父已經這麼厲害了嗎,襄離點點頭。
“未來的我,你見過嗎?”微巳有些遲疑著問道。
他身處無邊荒境,鬥轉星移,性情也愈發的孤僻和冷厲。現在的他甚至可以麵無表情的看著兵刃喋血,禿鷲啄屍,人與人自相殘殺。
甚至有的時候,他也向往著戰鬥和殺戮,被凶戾和煞氣所支配。
總有一天,他會失去理智,變成一個凶殘無情,嗜血好殺之人。
未來的自己,會是一個魔頭嗎?他如是想著。
提到微巳現在的樣子,襄離眼睛一亮,開始滔滔不絕了起來。
“我當然認識你啊,未來的你是我師父啊。”她笑彎了眼睛。
“未來的你可厲害啦,你是北邑最年輕有為的北鬥星君,是無數人向往的楷模,為人師表,風華絕世……”襄離想著第一次見到師父時的樣子,娓娓說著,“那時你長得可好看了,唔,雖然現在也好看,可是太冷了一點。”
冷……冷嗎?少年微巳的臉上顯出一點疑惑。
“你以後長得冷,可是脾氣卻很好,還很喜歡笑,心腸也很軟,什麼事情如果你不答應,說個一二三四遍,再撒撒嬌,總會成行的。”襄離嘴上不停。
微巳臉上的疑惑愈發濃重,她說的真的是自己嗎?
愛笑,脾氣好,還心軟……
怎麼看怎麼跟自己不搭邊吧?
難道說,自己以後遇到了什麼變故?他看著周圍荒蕪的殘垣陷入沉思。
“我說了這麼多,你有沒有想起來些什麼?”襄離口幹舌燥的停下,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的師父。
什麼也沒想起來,還開始懷疑自我,微巳對著她搖了搖頭。
襄離看到他的動作,瞬間就在臉上寫了絕望兩個字。
怎麼辦,難道師父就這樣陷在夢裏出不去了嗎?
她心中正在琢磨對策,卻聽到少年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我不知道你說得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想,我現在所處的境地,總有一天會改變的。”
“你說得對,八百裏走不出,就再走八百裏,現在是這樣,未來卻是未必。時間,距離,這些都是可以改變的東西。”
微巳想著自己以後愛笑的的模樣,嘴角翹起一個弧度來。
清冷如薄冰的少年,融開了一點。
襄離隻覺得希望就在眼前,她一把搶過來微巳手中的骨笛,慷慨說道,“這就對了,人不要太悲觀。你剛才吹得曲子太哀傷了,跟給人送殯一樣,我給你吹一首歡快的。”
“等等!”
微巳正待阻止,卻看著她把骨笛抵在了唇邊,側頭投來疑惑的一眼。
那什麼,這笛子,他剛才吹過……
就在她碰的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