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歆瑤不想搭理她。她分得清誰是真心的,所以從副班長進來的第一句話到剛剛,她一個字都沒有回過。
去告狀總得有目擊證人,副班長拉了幾個人走了,又有一些人跟上去湊熱鬧。
高三生活實在是枯燥,有點風吹草動就能勾起一眾人的好奇心。不多時,前後門連帶著窗戶口上都擠滿了人,都是從別的班過來湊熱鬧的。
救護車獨特的鳴笛聲隱隱傳來,聶嵐的麵色總算好了幾分。“現在感覺怎麼樣?還很疼嗎?能不能動了?”如果能動的話那問題應該不算大,可以先把她抱下去。
“還好。”紀歆瑤的聲音有點啞,兩隻手撐在地上,試探著曲起腿,腿才一動,尾巴骨就一抽一抽得疼,眼淚差點又掉下來。
紀歆瑤眯著眼睛,把眼淚逼回去。她不能再流眼淚了,太丟人了。“不行,不能動,還是很疼。”
聲音不大,聶嵐還是隱隱聽到了哭腔,眉頭之間的川字更深了,“你不要動,我去看看醫護人員上來了嗎?”囑咐完紀歆瑤,聲音就冷了好幾度,沒有絲毫感情的眸子看向其他人,“你們退開,不要靠近她。”
聶嵐跑到走廊上,就看見救護車在樓下被一群學生圍住了。“樓下的,你們給我立馬散開!”
他站在五樓,洪亮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樓下,不少人都抬起頭來看他。慢慢後退,留出了足夠的位置給醫護人員打開後門,拿著擔架下來。
這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但是禮貌是死的,人是活的。見醫護人員已經上來了,聶嵐回到教室。
紀歆瑤還坐在地上,其他人果然沒敢靠近她,但是嘰嘰喳喳的像是打翻了麻雀窩。高中生都是這麼吵鬧的嗎?
一眼看向坐在地上,脊背依然挺得筆直的紀歆瑤。慌亂的心稍稍安定了幾分,她不是這樣,她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救護車已經來了。”聶嵐伸手把紀歆瑤臉邊的頭發夾到耳邊,就挨了一記瞪。他沒有在意,現在他還跟她計較這個的話,就不是情商低,而是腦殘了。“我已經打電話給你爸媽了,他們現在應該往醫院去了,你不要怕。”
紀歆瑤沒想到聶嵐會把她的頭發全部都塞到耳朵後麵去。那副形象,想想就很醉,估計會跟民國時期的女學生同款發型,簡直土到掉渣好嗎?
想到這裏,紀歆瑤又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因為她動不了,她現在就能給他一拳。直男審美糟蹋自己就好了啊,糟蹋她幹嘛?簡直一世英名都要被他毀了。
紀歆瑤生氣地把臉扭到一邊,腦袋都快要埋到胸裏了,絕對不能讓這副形象給別人看見。
就在紀歆瑤在心裏對聶嵐上演全武行的時候,醫護人員過來了。
“來麻煩讓一讓。”白色的擔架放在旁邊,一個脖子上掛著聽診器的醫生蹲到她麵前。“能不能動。”
“不能。好像摔到尾巴骨了,我自己都聽見了聲音。”紀歆瑤終於舍得把臉抬起來,兩道黛眉蹙在一起,看著就讓人心疼。
醫生點了點頭。另外兩個人,一個人抓住她的腋下,一個人握著她的腳踝,將她放在了擔架上,抬著下樓了。
擔架一走一晃,讓人不太有安全感,紀歆瑤緊緊抓住擔架兩邊。聶嵐一直陪在她旁邊,見她緊張,輕聲安慰,“別怕。”
人太多,他憋了半天,還是隻吐出兩個字。
這兩個字完全沒有絲毫效力,紀歆瑤根本都沒有聽見。
樓梯上人太多了,上下樓的,跟過來看熱鬧的,追上來看熱鬧的,隱隱地已經將他們圍在了中央。紀歆瑤擔心醫護人員一個失手就將她摔了,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更加慘白了。
聶嵐看著紀歆瑤已經將自己的嘴唇咬出了一圈牙印子,隻能在一邊幹著急。
跟著上了救護車,整個車廂裏加上他跟紀歆瑤都隻有五個人,聶嵐不自覺鬆了口氣。伸出手去撫了撫紀歆瑤的額頭,“別怕,馬上就到醫院了。”
“嗯。”紀歆瑤也已經冷靜下來,還是平地更踏實。
到了醫院門口,已經有醫生在等著了,擔架換成了手推車,紀父紀母圍上來。
紀父當時正在公司,聽見歆瑤下半身動不了,火急火燎地就要趕去學校,被聶嵐一通勸才答應在醫院門口等著。
正在逛街的紀母接到電話,眼圈立馬就紅了。
紀歆瑤看著眼裏含淚的紀母,心酸又好笑,“媽你幹嘛呢,我就是有點疼,沒什麼事。”
她很少看見母親流淚的樣子。母親無疑是一個堅強的人,不然不會跟著父親白手起家,還把家業掙得這麼大。紀歆瑤心裏酸意更甚,臉上也笑得越發甜了。
“你別說話,我等檢查結果!”紀母臉一板,話裏都帶著哭腔,沒有一點平時的凶樣。
紀歆瑤握住冰涼的手,“媽我真的沒事,馬上就好了。”
進了病房之後,馬上就被安排去拍片子,化驗,等待的過程是煎熬的。
下午的時候,化驗結果出來了,尾巴骨摔裂了一條一厘米長的縫,因為不算嚴重,紀歆瑤年紀又還小,完全可以等它自然長好。所以醫生囑咐休養三個月,多喝點骨頭湯之類的就好。
聽見這番話,在場四人懸著的心都猛地鬆懈下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紀母眼裏一直含著的淚這才落下來,俯下身子將女兒抱進懷裏,不停地摩挲著她的額頭。
紀父拍了拍紀母的肩,雖然沒說什麼,一直緊繃著的臉也好看了許多。
聶嵐將手裏已經掐成了好幾段的煙忍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去外麵抽根煙。”
紀父對他點點頭,如果不是因為要陪著她們母女倆,他也想出去抽一根。
現在回想起之前接到電話時那一刻的感覺,紀父整個人都是癱軟的。歆瑤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如果下半身癱瘓了,這一輩子就完了。還好隻是摔到了骨頭而已,還好。
聶嵐走到吸煙專區,靠在牆上,低頭點煙,吸了一口後,一手插在兜裏,一手夾著煙,看著窗外出神。
他已經有多少年沒這麼慌過了,好不容易看上個姑娘,卻要癱了。
他當時真的以為她要癱了。
聶嵐又吸進一口煙,夾著煙的手送進嘴裏時還有些抖。他當時怎麼想的來著?看著紀歆瑤哭得跟個淚人似的,他又心慌又心疼。又怕自己給不了她足夠的安全感,藏起了所有的情緒在旁邊守著她。天知道他當時心跳得有多快,一下一下得像是要從胸腔裏直接穿腸破肚地跳出來。
“喂,媽,歆瑤摔到骨頭了,你明天讓家裏的阿姨煲點骨頭湯送來嗎,我們在新民醫院住院部三樓104病房。”
煙灰缸裏已經按滅了第三個煙頭了。聶嵐掛了電話站在窗前把窗戶全部打開,吹了五六分鍾冷風,確定身上的煙味散得差不多了才回去。
紀歆瑤已經安慰過紀母一輪了,一家三口人在一起看著還算平靜。
紀母正在囑咐紀歆瑤要注意忌口,哪些東西對骨頭痊愈沒好處不能亂吃,哪些東西又要多吃一些。
紀父則安靜地坐在一邊陪著。
聶嵐把剛從樓下買來的水果拿了幾個蘋果出來,去病房配套的洗手間裏洗了。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招呼紀父紀母吃水果。自己拖了另外一張凳子坐在紀父紀母對麵的另外一個床邊,從裝水果的袋子裏拿出水果刀來削皮。
紀母哪有心思吃東西,兩道形狀優美的眉依然緊緊蹙著,拉著蘇瑤的右手細細叮囑,“我剛剛跟你說的要忌口的東西你一定不能吃,千萬不能瞞著我們偷吃,聽見沒有?”
為了避開開裂的骨頭,紀歆瑤是撲在床上躺著的。腦袋長時間地側在一個方向,脖子酸得不行,“媽,我脖子酸,你幫我把臉轉一下啊。”
“脖子酸你不早說!”紀母嘴巴上說得嚴厲,卻是第一個從凳子上站起來的人,趕緊上前把紀歆瑤的臉轉到另一邊去。
聶嵐聽見紀歆瑤說脖子酸,才來得及起身,紀母已經幫她弄好了。看著紀歆瑤轉過來的臉,拿著削了一半的蘋果,垂下眸子掩蓋住眼裏的情緒。“疼嗎?”
紀歆瑤故意忽視了他這麼久,就是不想跟他說話。她班上的同學,除了季風卿,別人不一定看見她哭了,而季風卿,反正也不是一個有什麼來往的人,被他看去了,雖然覺得挺尷尬,但以後避開他就是了。
但是聶嵐可是看著她從頭哭到尾,而且還是奉旨跟她相處的,根本就避不可避。越想越尷尬,紀歆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一眼瞪到他光潔的額頭。紀歆瑤心裏更堵得慌了。
“疼不疼?”沒有聽到紀歆瑤的回答,聶嵐抬起頭來看她。
終於等到他抬頭了,紀歆瑤凶狠地瞪了過去。
都已經過去有小半分鍾了,有心裏有氣沒人接招,有再大的脾氣都在漸消了,那眼神裏哪還有什麼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