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晚上沉沉地睡去，那是我自知道席以參生病之後第一次能這麼安穩地睡著，第二天我就聽到外頭窸窸窣窣的聲音，聽清聲音，卻是奶奶回來了。之後便是姐姐和奶奶在嘰嘰喳喳地講話，具體的聽不清楚了，但是我有預感他們說的話似乎跟我有關。我出來，跟奶奶不冷不熱地打個招呼，卻聽到奶奶冷冷地說：“我們家的老二真是派頭啊，對我這個奶奶不冷不熱，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你家的保姆呢，之前你高三的時候你就對我這樣冷冷冰冰，奶奶不欠你的喲，你們這些孩子我們老人都是拿心來疼的，哎，如果孩子不懂事真的比什麼都還糟糕。”奶奶說著還十分應景地默默歎氣。在那一刻我覺得我真的好想好想轉身關上門，把她惱人的聲音關在門外，可是我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這樣我就輸了，因為姐姐正在幸災樂禍地在那邊笑著。
“奶奶你也不要太難受了，南音隻不過是性格上有點叛逆，她的心還是好的，還有一點可能是離開這裏太久了，所以對家裏人沒有一點感情，不能什麼事情都能做好，奶奶您還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至少你還有我們呢。”姐姐說，我冷冷地看著她，果然不出我所料，姐姐在這個時候，她的巧舌如簧又顯現出來了，我想起以前她總是可以在很好地在矛盾的兩方之間周旋，並且讓所有人都高興，但是唯獨她不願意讓我高興，可是顏南方，我怎麼可能讓你再這麼對我，我不是以前任你宰割的羔羊，我也不可能折斷了自己的翅膀留給你飛翔，因為我現在想要把你贏了。
“奶奶，這你就錯了，我怎麼可能對你不冷不熱呢，我以前這樣隻不過是因為高三的時候讀書的壓力太大了，在那個時候我對所有的事情都沒有興趣，現在不同了，我一定會好好地對待身邊的事情，姐姐，奶奶不止還有你們，奶奶還有我。”說完我看著姐姐。
“你有這個心，我就很開心了，其實奶奶也不是什麼都要針對你，隻是如果你能懂得我們老人的心，我們就很開心了，你不要看我們現在錢來得容易，其實你爺爺和我都是很累的，我們拚盡自己的全力來供你們讀書供你們學習，你們應該要懂得一些，而不是讓我們這些老人難受。”奶奶說。
“我知道的，奶奶，但是所幸，我考的一本學校費用還不是很高，這點恐怕也是可以讓你們欣慰的。”說完我偷偷瞟了一眼姐姐，姐姐的臉色變得很不好，在去年的時候她考上了我們省最貴的三本學校，那個時候來自各方的壓力並沒有少，尤其是我的二嬸，在金錢方麵斤斤計較的她怎麼可能讓爺爺把自己的錢送給孫女，更何況那個時候二叔欠了一屁股的債。最後姐姐在全家人的鄙視下進了那家三本學校，可是她此後的每個過年都過得很不好，那個時候我還會心疼她，幫她出氣講話，可是現在我不會了，當初她怎麼對我的，我就要在現在怎麼對她，我可以為心愛的人付出很多的東西，但是不是全部，而且那些人要我覺得值得，如果他不過是一個想要不斷利用我的人的話，我會不顧一切地報複她，那麼多年的忍受和憋屈已經讓我完全不想再遷就任何人了，我隻是希望自己可以有一點尊嚴。
可是在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就算我想如何地讓自己得到一些與別人一樣的對待，但是我在最開始表現出來的懦弱表情還是讓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變得充滿攻擊性。我始終搞不懂什麼是先發製人，我也不懂得該如何在一開始就咄咄逼人，讓人們覺得你是強者，否則在以後的生存遊戲中你會敗的很慘。
我還記得在最早的時候，從我懂事起，外公就一再地告訴我，一定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個世界不是我認為的個性張揚，每個人都是這個世界中的個體，我們要學會團結和協作，可是在以後的日子裏我發現外公說的並不對，這個世界並沒有珍惜那些懂得合作的人，相反，這個世界總是在遵行著弱肉強食的準則，如果你沒有辦法讓自己變得強大，那麼你就隻有在社會的最底層掙紮，而我在那麼久的失敗後才發現這個真理，是我太愚笨還是這個世界本來就很殘酷。
我突然想起在很久以前，我的舅舅雖然對我態度惡劣，但是他至少是真實的，他有的時候也可以很認真地跟我講道理，他可以把我抱在他的腿上，跟我講他想象的世界不是這樣的，他在很久以前一直以為這個世界可以因為他有一點點的變化，他認為的世界從開始他的父母，到他喜歡的女孩，到後來他身邊的所有人，可是他的願望從來沒有實現，更何況在他一直喜歡的那個女孩從高樓跳下的時候，我知道他的心已經死在了那個夏天，可是我還是很崇拜很崇拜他，看到他的嘴巴上終於長滿了胡茬，我才知道，我的小舅舅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脫離了理想的軌道，他要往現實的地方去，他需要生存，他需要活下去，所以他隻能收起他的所有偉大或者宏偉的夢想，投入到所謂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中，那樣的世界是不是有一天我也要遭受。
我現在突然很懷念他狠狠地掛我的鼻子的樣子，或者他因為生氣揍我的屁股，又或者他把我掛在他身上偷偷帶我去晚自習的時候，那麼多的回憶都是他最初的樣子，這麼多的回憶都是我的當初，可是現在我的舅舅隻不過是一個年近而立之年的男子，上一次看他，他已經成熟得不成樣子，我不敢相信在我麵前把自己的胡子剃得一幹二淨，照料兒子很有一手，還懂得心疼人的那個人是當初那個可以因為初戀女孩傷心得不吃不喝兩星期的帥青年，那天他跟我喝酒，他一直都喝不醉，他說，他多麼希望自己有一刻是糊塗的，他多麼希望自己可以不用那麼清醒，可是時光已經不會等他了，他還跟我回憶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我們坐在窗台上，回憶了好多好多的事情，他說以前的我總是很乖巧，把我放在床上讓我自顧自地玩玩具就可以打發我，就算有的時候我把尿拉在褲子上，隻要他凶我兩句，我就會一聲不吭地繼續我手上的“事業”，不像他現在的兒子一點都不讓他省心，還總是淘氣調皮，他有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教育他，因為我和他的代溝已經很大很大了，如果老天讓我從來一個當初，我不會用這樣的方式過，可是我已經回不去了，但是南音，你仍然有無限的可能，你現在還這麼年輕，隻有你陪我度過了那段最青澀的時候，南音，有的時候你會想念那個時候嗎。”那是我第一次聽到舅舅這麼語重心長地跟我講話，以前他不是對我亂吼就是說我幼稚，我一直覺得在他的心中也許隻是覺得我是個討厭鬼，畢竟我曾經給他熱了那麼多的麻煩，可是現在我才知道，隻有我參與了他的世界，至少是他的內心世界，他肯定有那麼一刻也是感覺到了我對他的特別吧，在他看來，也許我隻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我的內心他早就窺探得一清二楚。
“我也是，那個時候是我最懵懂的時候，外公外婆不在我的身邊，隻有你帶著我，如果不是你給我最早對這個世界的教育，也許我今天的世界觀就徹底顛覆了，我還得感謝你呢。”說著我碰了一下他的杯子，“允許我提起那個女孩子，那個時候你那麼難受，我都慌亂了，我真的不希望你難過，你在那個時候是我最喜歡的小舅舅，我覺得你能坐摩托車真的是帥呆了，還有你總能夠很拉風地打籃球，這些在我那時的年紀裏看來簡直是無可抵擋的魅力，如果你不是我舅舅，說不定我還能喜歡上你呢。”我開玩笑地說，我總是喜歡用我的玩笑語氣來掩飾我的真是表情，這招很少人能夠看清。
“我知道你喜歡我。”舅舅淡淡地說。
\\\\t我有點詫異地看著他。
\\\\t“你那個時候真是個調皮鬼，明明知道我為了那個女孩不吃不喝脾氣暴躁還是來勸我吃飯，不管我打你打得多痛，你都沒有走，直到看著我把飯吃下去才死心，那個時候你真的很死心眼，到最後我都很心疼，那個時候我剛認識你舅媽的時候，你總是在搗亂，你舅媽卻一直覺得你很可愛，可是我知道，那個時候的你不懂的處理自己的感情，更加不知道怎麼掩藏自己的悲喜。”舅舅一點一點地說，我的心慢慢舒展開來，原來那麼久我都是演戲給自己看，舅舅一直都知道我的感覺，他也肯定都明白，隻是那個時候他並沒有製止我的天花亂墜的想象，我是多麼地感謝他，因為如果他在不合適的時候挑破我們隻有尷尬，可是那個時候是我對待感情最淡然的時候，我終於可以坦蕩地對待自己的感情，我也終於知道我對舅舅不過是仰慕，不是喜歡。
\\\\t“謝謝你在這個時候告訴我，我一直以為自己掩藏的很好，沒有想到在你看來不過是一場很搞笑的鬧劇。”我輕輕地跟舅舅碰杯。“不是的，那個時候你這個小丫頭的身上還是真有一點我以前的影子呢，在你這個時候我也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小子，我一直覺得全世界的人都要給我讓路，那個時候我可以很瘋狂地跟這個世界賭氣，有我不喜歡的事情我可以不去做，我喜歡的東西我就一定要得到，可是在我經曆事情越來越多之後我終於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你越是硬，這個世界給你的報複越是深重。我們都不要太想當然了，還有南音，你的性子讓我們給寵壞了，你一定到現在都對你奶奶他們有一些戒備，但是聽我的話，一定要學著處事圓滑，我不是在教你怎麼被同化，我隻是不舍得看到你因為自己直爽的性格受傷害，相信我，沒有錯，因為我已經為了自己的偏激搞得疲憊不堪，現在的我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想要守護的人，也開始明白這個世界的一些是是非非，當然這些事情如果隻是聽我說你一定覺得枯燥無味，一切都需要你自己來體會，舅舅不過是告訴你一些經驗。”舅舅說著，喝起了酒，我看著他在燈光下的樣子覺得他好好看，他跟我以前看到的那個人不一樣，他變得成熟了，他的話語開始讓人覺得充滿了力量，那個時候我一直覺得自己活在一種不溫不火的狀態，我跟我的家人處得很不好，那些人跟我的外公外婆不一樣，他們不會由著我的性子來，反而他們會對我冷嘲熱諷，就算我本來沒有什麼壞心思，他們也能夠無所不用其極地來傷害我，我已經很累了，舅舅的話卻讓我這個人生有了一點新的看法。
\\\\t“可是不管怎麼樣，我都不希望看到你變得左右圓滑，我多麼希望我們可以回到以前的小山城，繼續過著我們的太平日子，那個時候的我們多麼鬧騰，想要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外公外婆不在的時候你就帶著我幹壞事，把蛐蛐放進女同學的衣服裏，或者在兄弟的文具盒裏放一隻癩蛤蟆，記得麼，那個時候大家都叫我雞蛋妹，我一頭洗漱的頭發在外婆的唆使下剪得一根毛都沒有，那個時候我好傷心，覺得這個世界的人都不會覺得我好看了，但是那個時候你還是很欠揍地說一句，不管剪沒剪頭發，我都是很醜，那個時候我說話總是鼻孔朝天，你就把我的鼻孔按小一點，告訴我，豬八戒的模樣不要學，我那個時候雖然總是被你嘲笑，但是那個時候的日子最真實，你給我的日子也總是最美好的。可是我搞不懂這裏的人為什麼一定要藏在麵具底下過日子，我們是一家人，雖然有的時候可以有矛盾，可以有不滿，但是我們怎麼樣都是一根血脈傳承下來的，我多麼不想用我的心思去揣度他們。”我很無奈地說，手中的啤酒一點一點地變少，我的精神也變得恍惚起來。
\\\\t“可是你知道麼，如果你沒有給自己左右圓滑的機會，你就會永遠受到傷害，這個世界沒有你想的那麼單純和無辜，你如果不用你的心思去揣度它，它就會用他的手段來傷害你。舅舅已經是過來人了，這麼些年來，我也經曆了從幼稚到成熟的過程，我和你舅媽從結婚後就一直在為生活的瑣碎折磨著，我們要考慮錢，我們要考慮工作，我們要考慮人情世故，這麼多的事情都需要我們用自己的心去揣度，如果你不小心得罪到了身邊的人，對你不是任何的好事，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這樣的難過是你必須經曆的，我們沒有能力去阻止成長，誰都不行，包括你。你知道麼，如果你因為自己性格的偏激而滿身傷害，是無論如何都不值得的，這樣也許對你很難，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改過來。”那個晚上我跟舅舅講了很久很久的話，我突然覺得舅舅真的好成熟，成熟到世俗，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天，我必須用這樣的方式去聽他說話，並且我要為他說的話來反省自己過去做的事情，我本來沒有想要揣度這個世界，我更不想要去傷害其他的人，我隻是希望自己可以活得精彩，獲得自由，可是我做不到，這個世界不讓我做到。以前童年的腳踏車，現在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那個時候坐在腳踏車上的兩個人那麼開心地笑著，可是現在大家各懷心事地說話，雖然我們可以把對方帶到很久很久以前，但是這樣的感覺更加悲傷，因為我們每分每秒的回憶預示著我們無法回去。我們怎麼樣都無法回去。
我的思緒不知不覺就飄到了那麼久之前，現在我要麵對的正是我最不想要麵對的事情，很久以前我看到的一部小說裏就告訴我們，不要因為這個世界冷酷無情就冷酷無情，那些需要我們關愛的人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等著你，如果我們因為一些無謂的難過和傷心而忽略了那些人，將是我們一輩子的損失，可是現在我也要巧舌如簧地去對待別人對我的傷害。
“是呢，南音，這點你確實讓我們很欣慰，奶奶也不是說心疼那些錢，隻是這些都是事實，我們都希望你們能夠爭氣點，我們顏家一直都是在鄰裏鄉親中有美名的，如果你們厲害聰明，我們就可以一直延續下去香火，隻是希望你們可以好好讀書，來報答你的媽媽，我們這兩個老人家就不是那麼在乎你們所謂的報答了，我們要看到的隻是你們健康幸福地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