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柔軟的床上，姐姐和弟弟正在一旁擔心地看著我，她看到我醒了，連忙過了摸了摸我的頭，說：“不過是一場考試，你何必這麼折磨你自己。”看到她這樣的關心，我已經沒有任何的力氣去應付，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要複讀。”
“什麼？你要複讀？你確定你不是開玩笑嗎？”姐姐不可思議地問我。
“沒有開玩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想你永遠也不會懂我心裏的這種絕望。”說完我要下床。
“你要拿什麼東西我拿給你。”姐姐連忙過來阻止我。
“我餓了，要吃飯。”
“好，我馬上端進來給你，你坐著不要動。”姐姐連忙出去。
“拜托，不過是小小的暈倒了一下，需要這麼緊張嗎？我還是以前那個活潑開朗的我，你放心吧。”我對姐姐笑了笑，就自己下了床，去飯廳吃東西。
我現在打心眼裏謝謝姐姐為我做的一切，從她剛才看著我的焦灼眼神和她的話語中我可以知道她一直都認我這個妹妹，那一天是我最最昏暗的日子，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重新想起那段往事，但是因為姐姐的關心和幫助，讓我覺得其實一切都是可以麵對的。雖然在這之前她深深深深地傷害了我。
飯桌上擺著姐姐特地為我下好的麵條，“怕你隨時醒過來餓著，我就做了一碗麵。”姐姐在我後麵說。
“你以為暈倒可以像睡過去一樣能醒過來就醒過來嗎？”我有點無奈地說。
“掐人中唄，如果你現在照鏡子就可以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看起來由多麼駭人了。”姐姐笑著說。
我對她笑了笑，弟弟一直沒有說話，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覺得自己真的是餓了，也許我隻是餓了，我隻不過需要一碗麵來安撫我此時空虛的胃，我也告訴自己沒有什麼大不了，大不了重新來過，大不了我再用一年的時間來證明我自己，姐姐一直看著我，好像怕我的眼淚會不小心滾下來。可是現在的我沒有那麼脆弱，我已經可以獨立麵對生活中所有的意外和驚奇，我缺少的不過是時間。
“二姐，既然你沒事，我就先去做作業了。”澤群說。
我點了點頭，還不忘囑咐他：“好好學習，不要像我一樣。”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進了居室。
飯廳裏就剩下我和姐姐了，我哧溜哧溜地吃著麵前的麵條，姐姐的廚藝確實不錯，麵條很勁道，青菜很多。
“說實話南音，剛才媽媽打電話過來了，家裏的那些叔叔嬸嬸也都打電話過來了。”姐姐說。
“所以你什麼都說了是麼？”我沒有表情。
“我也沒有辦法，媽媽還讓我叫你聽電話，我撒謊你在衛生間裏不方便。”姐姐很無奈地說。
“沒事，我都知道了，我也習慣了你的為人處事。”雖然我對姐姐還是心存感激的，但是我打心底對姐姐有著很強的防禦機製。
“南音，你不能這麼說我……”姐姐嘟囔著。
“那我要怎麼說你呢，說你很偉大，因為你在我知道成績的前一天跟我在星空下一起喝啤酒，還是在我知道成績後崩潰的時候給我一碗很及時的麵條，或者是現在，你迫不及待地告訴所有人我敗北的消息？”我諷刺道。
“好，我沒想要讓你感激我，我隻是念在你還是我妹妹，我應該給你一些關懷，如果你認為我做的這些不過是為了博你口中的這些我認為自己很偉大的什麼東西的話，那對不住了，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姐姐說。
“你不覺得你現在說的都是屁話嗎，如果你認我這個妹妹你當時會潑我一臉滾燙的湯嗎？我問你，我的這個臉如果以後有什麼後遺症你要拿什麼來補償我，你自以為在這個家裏地位高是嗎？你覺得奶奶會義無反顧地偏袒你是嗎？你以為隻要你有人疼你就可以做所有你要作的事情是嗎？我告訴你，這招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的作用。從你狠心傷害我的那天起你就不應該奢望可以得到我這個妹妹！”說完我把碗一放進了房間，留下姐姐一個人在客廳裏，在黑暗裏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可是就算哭了又怎麼樣，難道我還得感激她的大慈大悲可以為我掉一滴淚嗎？
我一直都不後悔我那天說的那些話，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在前一天晚上我告訴自己也許我可以好好麵對她，也許在她跟我開誠布公的時候我可以選擇站在她的角度上為她考慮一些事情，但是當第二天高考成績出來後並且給了我毫無疑問的打擊後我開始想，為什麼我總是要想到別人呢，為什麼我總是為別人而活。我的心裏一直藏著一個心病，這個心病在我接受了致命的打擊後開始肆無忌憚地生長起來，試圖吞沒我的生活。
打開了手機，裏麵有一條林振風的短信：我覺得我們可以繼續下去，我選擇相信你的話，但是下不為例，因為我雖然愛你，但是我也無法容忍你做出背叛我的事。
我苦笑著把手機扔向一邊，現在對於我來說，情愛已經變得廉價而不值錢，愛情隻是讓自己迷失的工具，我為林振風傷的心為他流的淚換來的不過是他一些片麵的看法，這個世界上可以主宰你的永遠是你得到的東西，愛情，似乎永遠都不可能是我生命裏的主題，也不能夠成為我生命的依靠，所以就算他繼續愛我如何，不愛我又如何。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這麼可怕，這麼世俗，這麼偏執。我在那個時候隻是想逃離一切曾經對於我來說美好的事物，我怕終有一天他們會離開我，就算我一直用盡全部力氣在學習，最終不還是被成績拋棄？和林振風的關係不過成為了我生命中的一個附加禮物，我可以不緊不慢地維持他，但是讓我付之傾心，恐怕再也不能。
這個時候電話打了進來，是何琉，“成績知道了嗎，怎麼樣。”他問。
“別提有多爛了。”我有氣無力地說。
“怎麼了嗎？”他問。
“我的成績比我估分少了整整六十分，我現在不過高出一本線兩分，你說好笑吧，考完試我還自信滿滿，以為大學將會是我一個新的開始，可是如今看來，卻是那麼地可笑。”我自嘲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複讀。”我說。
“複讀？你有沒有搞錯，你知不知道複讀意味著你要在這條地獄之路上重新走一遍，你覺得你自己可以勝任這種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和痛苦嗎？而且從現實的角度上來講，你知不知道你多在學校裏待一年，你就業的時間就少一年，而這一年你給家庭帶來的負擔會有多大，你喪失的機會又有多少？”何琉說。
他說的這些我都太知道了，我在剛才已經把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遍，但是我怎麼可以放棄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我真的不甘心，我現在就可以想到我的那些叔叔嬸嬸們知道我成績後掩麵而笑的痛快，我甚至可以看到外公外婆他們失望的眼神，我不是一個人在努力，我背負著很多人的希望和很多人的看清。
“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是在我的家庭裏，我必須這麼做。你不是我，你永遠也不會懂得。”我說。
“我想我沒有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一直在為難你自己，你一直覺得自己是為別人而活，你一直沒有想過如果這件事做了是不是真正地對你有好處，為什麼你在決定一件事情的時候不會想要在它身上謀求自己的好處，而是想到別人是怎麼看你的呢？”何琉問。
何琉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樣的話，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我長了這麼大，我的媽媽讓我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要讓別人看輕，外公外婆告訴我雖然一切隨緣，但是一定要努力，要給你的媽媽爭口氣，我一直在習以為常地接受這樣的教育洗禮，並且嚴格執行。我告訴自己我活著是為了他們活著，我是他們支撐下去的意義，而且我不能容許別人因為我的出身而給我扣上任何不公平的東西。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地證明自己，我以為隻要我足夠努力足夠優秀，就可以讓那些愛我的人幸福，讓那些憎恨我的人不快樂。
可是我錯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做自己是否會快樂，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當所有人都離我而去的時候我是不是就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也許到那個時候我才會明白，真正靠別人來延續自己的生命和理想的人不是我的外公外婆或者媽媽，而是我自己。
“謝謝你提醒我，我一直活在別人的世界裏，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讓別人快樂，以此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也許因為我的生命太過孤單，才會讓我那麼依附別人的快樂而活，我不過是一個脆弱的女生，我一直想要受到別人的肯定。讀書是我唯一的出路，我不想斷了，就算我從來不會因此而得到快樂或者是什麼東西，我想我也不會因為今天的決定後悔。”我說。
“南音，你始終不明白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話，你覺得你實現人生目標的方式隻有讀書嗎？其實你不用去應付那些繁瑣的數學公式或者是文縐縐的語文詩句你也可以有很出色的表現，你一直是一個才華出眾的女子，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禁錮在高考的這條路上呢，這對你不會有好處的。”何琉仍然在勸說著我。
“如果沒有通過高考，我怎麼證明自己其實是才華出眾？我的長輩們，他們看到的不過是我們的成績，我們在學校的表現，既然這樣我就得去努力，去迎合，你知不知道今天我的成績已經足夠讓我蒙羞，讓我的媽媽我的外公外婆蒙羞，這是我一直不想要麵對的現實。你知道嗎？”我有點歇斯底裏。
“你又陷入了一個誤區是不是，如果你的家人真的愛你疼你，他們是不可能讓你被困在這樣的境遇裏的。我敢跟你打賭，你所有的家人都不會同意你的這個決定。因為他們知道複讀對於你來說意味著什麼。”何琉說。
“我不想跟你爭論了，但是我還是謝謝你今天跟我說這些。”我說。
“我覺得你應該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會再打電話給你的。再見。”何琉說完掛了電話。
何琉一直是一個懂得適可而止的人，他總會在最痛的點停下來。在掛了他的電話後，我頭痛不已，我是不是真的錯了，是不是我所有的堅持隻能把我引向一個完全錯誤的地方。我是多麼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是我真的沒有幸福過，我身邊的那些人，他們也沒有因此幸福過。
多麼偏激的悖論。
“二姐，媽媽找你。”弟弟來敲我的門。
果不其然，電話接踵而來。
我到客廳接了電話：“媽媽，成績我想你也知道了。”
“知道了，南音，你真的沒有必要這樣，既然你都努力了，就沒有什麼遺憾，至於結局的這一部分，從來都是老天在安排。”媽媽說。
“媽媽，其實你不用這樣安慰我，其實我讓你們失望了，我很愧疚。我知道你一直因為我的學習引以為豪，可是如今我讓你再也驕傲不起來了。”我說。
“傻孩子，你怎麼會這麼想呢。隻要你好好的，就是我最大的驕傲。不要難過，飯一定要照吃，媽媽最近工作很忙，抽不開身，你一定要按起床按時吃飯，如果讓我知道你違反了一定對你不客氣了。”媽媽說。
“媽媽，其實我想複讀。”我終於說了出口。
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後，媽媽說：“我不同意。”
“為什麼？”我很不解。
“你能確定複讀就可以考好嗎，你知不知道複讀對於你來說意味著什麼。我不希望我的女兒再遭受一次折磨，你高三的狀態我一直看在心裏，我知道你一直壓力很大，你也很不快樂，可是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就應該鼓勵你。而現在你好不容易從那裏逃離出來，我怎麼可以再讓你回去。沒什麼大不了，我們可以讀二本，我的女兒才華橫溢，在哪裏都是會發光的，是不是？”媽媽自信滿滿地說，好像現在她的女兒考上的是清華北大。
“媽媽……”我有點吞吞吐吐。
“孩子，我見過很多很多的大事情，這點事情根本不算什麼，你現在隻是走不出你自己。當然，如果你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考慮清楚了，我可以支持你做任何事，在這點上，我同樣是給你足夠的權利，我剛才說的那些是想讓你參考，你不應該再活得那麼委屈，你應該給我們大家一些你的笑容。”媽媽很認真地說。
“謝謝。”我說。
“傻瓜，跟媽媽說什麼謝謝。”媽媽說。
跟媽媽掛了電話後，我不禁淚流滿眶。其實，在媽媽的心裏，我始終是很重要的，隻不過是在以前，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存在的價值，原來從來都不是那張成績單所能涵蓋的。而現在，我要考慮的首要事情就是自己到底該不該複讀。
到現在為止，我不知道林振風的狀況，我隻是覺得過得這一天就仿佛是一個世紀，我經曆了太多的悲歡，我也明白了自己過去一直存在著的誤區，可是我唯獨忘記了那個人，林振風。
我打了個電話過去，他很快接了起來。“你今天怎麼了，打你的手機你關機，你家裏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
“沒事，結果知道了嗎，怎麼樣。”我問。
“不是很好，我的父母正在幫我想辦法。”林振風說。
“你好像很無所謂。”我諷刺道。
“反正我已經盡力了，成績不好我也沒辦法是不是。你呢？”他仍然是無所謂的語氣。
“我考得很不好很不好。我打算複讀。”我說。
“為什麼？為什麼要複讀？”他的反應同樣很詫異。
“我不想某些公子哥，考不好還有父母想辦法挽救，我有的隻是自己。這次考不好，我隻有複讀。”我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我覺得你可以重新考慮你的決定。你不應該複讀，為了我們的以後，你也不應該複讀。”他有點無奈地說。
“我不知道跟你是不是可以足夠遠，遠到我可以因為你放棄我的理想。”我說。
“你的理想是什麼？是讀一所高校嗎？你確定這樣會讓你開心嗎？”他問。
“我不知道，但是我還是會願意試一試。”我說。
“好吧，既然這樣，你好好考慮考慮吧，我也會好好考慮。”他說。
“考慮什麼？考慮是否繼續跟我在一起嗎?如果這段感情值得讓你考慮這麼多，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在一起了。”我語氣強硬地說完，掛掉了電話。
心裏有一股無名火也不知道出自哪裏，很煩悶，不知道是哪一步做錯了，讓我要接受這麼多的變故，但是現在我還要強撐著力氣去麵對那些等著嘲笑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