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和嬸嬸在剛才打了電話,他們說要來家裏坐坐。這個才是一切的壓軸戲,我懂,我一直都懂。
晚上姐姐和我做了一桌子的菜,我們擺好了餐盤,準備了水果,倒好了飲料,有橙汁和紅酒,晚上是一場硬仗,我告訴自己要打好,至於姐姐我已經不奢望她能幫我解圍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東西,她要做的隻不過是跟她之前一直做的那樣,煽風點火添油加醋,唯一不同的是也許會因為先前對我的愧疚讓她收斂一些,不過whocare,我已經一個人麵對這些事情了那麼久。
晚上七點半的時候才等到了他們,跟往常一樣,他們總會說自己馬上就到,讓我們早點做好準備,可是我沒想到二姑和姑丈也回來,不過也沒什麼所謂,不過是加兩副碗筷和一份坦然,我已經習慣了所有的冷嘲熱諷。
“老遠就聞到香味了,你們姐妹兩真的很不錯嘛。”二嬸在玄關拖鞋的時候已經開始了她的戰術。
“謝謝誇獎,我們不過是盡力去做罷了。”姐姐很有禮貌地說。
“不過不知道吃起來有沒有那麼好吃了。”二嬸說。
果不其然,她的重點從來就在後麵,欲抑先揚,這一點我實在太了解她了。
“南音,成績知道了嗎?”她問。
“知道了,你不是知道我已經知道了嗎?”我反問。
她笑了笑,進衛生間洗手了,是個人都可以感覺到這個時候濃濃的火藥味,我想姐姐也知道了,她在飯桌下捏了捏我的手,我掙脫開了。
“南音,這次怎麼發揮失常了,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二叔說著,坐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可能太緊張了。”我說。
“你不會跟你姐姐一樣也早戀了吧,你姐姐那時候就是因為那個小兔崽子才考得不好了,考了個三本,花了你爺爺不少的錢呢。”二嬸怪聲怪調地說。
“我說了很多遍,我不會在對自己來說意義重大的事情上犯錯誤,這次高考我不過是太過焦慮了,請你不要妄自揣摩。”我說。
“我不過是說一下嘛,南音,你何必這麼在意,讓我來嚐嚐你做的菜。”她說。
她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嚐了一口菜。
“兩個小姑娘開飯吧,我們都餓了,看見這些東西我都流口水了。”二姑連忙打圓場。
“好的,我和南音去盛飯。”姐姐說著拉著我的手往廚房裏走。
“南音,你不要這樣,現在我們不應該把事情弄糟。”姐姐小聲地跟我說。
“我知道,這不過就是你處事的風格嗎,你可以左右逢源,通過犧牲我或者其他的什麼人,但是不要忘了,那是你,不是我。如果你怕因為跟我有關係而讓你受牽連,你完全可以在他們麵前跟我撇清關係,我無所謂。”我說。
“你怎麼又這樣,我這樣不都是為了你好嗎?”姐姐說。
我諷刺地看了她一眼,走出了廚房。
整頓晚飯我們都各自懷著心事,二嬸仍然是喋喋不休的那個人,她說:“你後桌的那個女生她媽媽跟我是同事,聽說她女兒這次考得很不錯,南音,以前你的成績比她好的,怎麼這次反倒輸給她了呢。”
“高考這件事本來就是無法預料的事情,誰知道平時一直是贏家的人最後能輸呢?”二叔說。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這東西其實和很多主觀因素都是很有關係的,南音以前不都是很冷靜的一個人,怎麼這次變成這樣,南音,你是不是真的因為什麼分心了。”二嬸話裏有話。
我清了清嗓子,說:“這次高考我是考得不好了,但是我想我還不需要別人來對我指手畫腳,我的未來我自己清楚得很,更不用一些閑人來揣測我做了什麼壞事,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請一些人自重。我吃飽了,你們自便。”我說完放下碗筷進了房間。
我發現討厭一個人的真正表現不是跟他怎麼怎麼如何如何地針鋒相對,而是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我本來想好要跟他們唇槍舌戰一番,但是等到真的那個地步的時候我連話都不願意講。我沒有悲傷也沒有生氣,我沒有難過也沒有不安,我隻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客廳裏傳來了二姑和姐姐打圓場的聲音,這個世界上隻要有她們就可以有歡笑,而我總是那個通過被嘲笑而對全場起到一定調節的人,我不要做小醜和木偶,可是當我發現就算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就算我任何一個人吵架,我都不會成為他們不開心的理由。
而關於複讀,我也打起了退堂鼓,也許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生活裏,我自動隔離起了所有愛我的人,我認為隻要按我想要做的事情去做,他們就能幸福,我忘記了給予本身就是兩方麵的事情,另一方麵來自於他們,他們不願意我因為愛禁錮在自己的世界裏,而讓自己不開心。很慶幸,我終有一天可以明白。
我打了個電話給振風:“我為那天的態度表示抱歉,複讀的事情我可以重新考慮一下。我現在心情很不好,可不可以跟我說說話。”
“可是你那天的語氣那麼堅決。我以為你已經下定決心了。”他說。
“怎麼,我回心轉意你不開心了嗎?”我反問。
“不是,我很開心,但是我已經告訴我父母我要複讀了,所以他們打電話給大學的那個學院院長取消了我好不容易弄進去的名額,現在你又改變了主意,我該怎麼辦。”他有點無助地說。
“那怎麼辦,走關係的那筆錢不少吧,要不你複讀?”我問。
“大小姐,我拜托你清醒一點,如果現在你決定要去讀大學了,我一個人留下來複讀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你,如今你已經改變了你的決定了,你覺得我再堅持還有用嗎?”他反問。
“那怎麼辦,那筆錢不是小數目。”我說。
“不要緊,我再跟我父母說說,其實隻要能跟你同進退就是好的,你說是嗎?”他安撫我。
“振風,謝謝你……”我有點說不出話了。
“不要跟我說謝謝,你隻要好好愛我就可以了。”振風說,“對了,你剛才說你心情不好是怎麼回事?”他問。
“別提了,我們家那些叔叔嬸嬸一來,我的心情就好不了。”我苦笑道。
“最近你姐姐有沒有為難你,我上次看到你的時候你的臉蛋好像好的差不多了,提防著點她,不要讓她再傷害到你。”林振風說。
“放心,我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冒著傻氣的女孩子了,我會保護自己的。但是你知道嗎?
有時我真希望自己是個男孩,這樣我也許就不用受這麼多苦,就算是個女孩,我也不願意呆在這樣的家庭裏,我恨透了裏麵的世俗和不公平,它讓我多麼厭惡這個社會。”我說。
“可是我希望你這樣。原諒此刻我的自私,如果所有的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我就不會遇見你,而遇見你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幸運。”林振風認真地說。
“你要知道普通的哄女孩子的話是進不了我的耳朵的。”我笑著說。
“可是我說的都是認真的,請不要懷疑我的真心。”林振風說。
我真的愛上了他那個時候跟我說這個話的柔情,我想就算他不過是應付我,我也願意相信,至少我會因為相信他的話而快樂上好一陣子。
就這樣聊天聊了一個小時,外麵窸窸窣窣聽到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音,我猜他們也酒足飯飽該走了,我正想著是不是要出去送送他們,這時二姑來敲我的門:“南音,我們要走咯。”
我連忙下床,禮儀性地跟他們道了個別。送走了他們,我把門重重地關上了。“該你洗碗。”姐姐說。
我沒有理她,徑自去了。
我聽到姐姐在我的身後重重歎了一口氣。
你現在歎氣有什麼用,是因為我看透了你還是因為你突然發現我這個妹妹變得沒有那麼好欺負了,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當初你又為什麼不擇手段地對付我,我諷刺地笑了,其實我也不是善良到無以複加的地步,就算別人費盡心機地傷害我我都能置之不理,我並非麻木不仁,我不過是可以因為愛的人去做一些事情,但不是全部。
洗碗洗到一半的時候我才發現晚上有個聚會,雖然我打心眼裏不願意去,但是礙於情麵,我怎麼可以給別人留下個話柄,說是我無顏參加呢。我洗完了碗,隨便換了一套正式點的服裝,就出去聚會了。
聚會的地點在學校,我在那裏看到了同桌,她的表情很沮喪,似乎本來就不是很願意來,我心裏竟然泛起了一種高興,心想她是不是也因為成績不好而想逃避這樣的聚會,雖然她的成績在我們班一直是最後一名。
由班主任主持的這場聚會怎麼說都有種端莊肅穆的感覺,我們都不敢玩的太過火,畢竟他“小別”的外號來的名副其實,所以我們在他悲哀傷痛的語調裏也默默地意識到了時間的流逝,友誼的不再和青春的離開,於是我們開始感謝曾經同窗的朋友們,於是我們開始對小別老師有了一股懷念的感覺。
就像我以前說過的,如果有從來,我肯定會無比認真地聽小別老師講過的所有的課,他一直在用他的生命教授我們數學和人生,如果有從來,我肯定不會醉眼惺忪地看他在圓圈的中心嚴肅地講一些剛剛經曆過高考心裏還無法平複的我們怎麼都聽不進去的人生的真諦。可是時間如果可以重來,我要改變的還有更多,我會選擇不認識席以參,我會選擇死都不離開外公外婆和那些曾經和我一起長大的夥伴,我也不會在傷害何琉後再去傷害林振風。在以後的人生裏,我隻覺得自己越來越偏離自己以前的模樣,隻因為我害怕被人傷害。
這個世界告訴我不是你無害就可以不被傷害。
正想著同桌走到我的旁邊,悄悄跟我說:“我想跟你說一些事情,你跟我來。”
我不知道這個時候她還能跟我說什麼事,不會是什麼不忍離別的風花雪月吧。不過不管怎麼樣畢竟同桌一場我就跟她去了。
我們在操場上散步,一直沒有說話,很久很久,她才說:“你最近應該過得不過,對吧。”
“如果你要跟我說這種事情,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在這個操場上走那麼久吧。”我說。
“其實我們好說歹說也做了一年的同桌,你難道從來沒有把我當同學看待過嗎,還是說你一直都很不喜歡我?”她問。
“請你別問我這麼無聊的問題好嗎,我覺得你在責怪別人對你不好的同時你應該先審視自己的錯誤,如果你忘了你是怎麼在我麵前奚落我沒有父親的時候,你就不應該來問我這麼無聊的問題。”我說。
“可是你也還我一巴掌了不是嗎?”同桌說。
“這麼說你覺得你羞辱得天經地義咯,我一直不會忘記你父母是怎麼來質問我的,我真想告訴他們他們的好女兒是怎麼為人處事的,但是他們氣勢逼人,他們冷漠地對待我,仿佛這個錯是我先犯的。如果那個時候不是班主任出麵幫我處理,也許我很早很早就退學了,是嗎?”我說。
“所以,你從那個時候開始恨我的父母了,是嗎?”同桌有點落寞地說。
“我一直都不會喜歡他們,永遠不會。”我說。
說完我就要走。
“可是……可是,你也不應該讓你最好的朋友來拆散我的父母,你知道嗎,現在的我沒有爸爸了。”同桌在我背後哭了出來。
我停住了腳步,我在她的哭泣中軟弱了下來。
溫雅喜歡的那個男人,是李靜雪的爸爸。
這樣的結局連最愛幻想的自己都詫異了,我發誓,我發誓不管我有多恨李靜雪,我都不會用朋友的幸福作為代價,更何況我甚至溫雅的性格,如果她不願意做的事情,她就算死都不會做。可是除了這點,我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跟一個可以做自己爸爸的人在一起。
“我不知道……原來,那個人是你的爸爸。”我說。
“你是真的不知道嗎,那個時候我爸爸媽媽找你的時候難道你沒有記清楚他的臉嗎?他現在已經拋棄了我們,我們的家已經支離破碎了,你知道我的處境嗎?終於,我也成了沒有爸爸的孩子了。”她說。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也許這個時候說任何事情都是無用的,我能做的也許就是靜靜地接受她的懷疑,畢竟這種事情實在太湊巧,湊巧到我也無法解釋其中的奧秘。
“那一次,我作弊的那一次,也是你故意的對嗎?我承認我平時嘲笑你是我的不對,但是我沒想到你每次給我的打擊都是致命的,我的成績和我的爸爸,你都要毀掉,你這樣很開心是嗎?”李靜雪說。
“不是你說的這樣,我的朋友跟一個可以做他爸爸的人在一起,我比誰都難受,我也問過為什麼,但是她不肯說。我想這一點我會問明白的。”我說。
我沒有任何一刻比那個時候更想念溫雅。
那個晚上之後我們沒有再說什麼話,雖然不是我做的,但是我還是覺得很愧疚,如果溫雅真的為了我做這樣的事,我的愧疚將是兩倍。我最好的朋友,為我做了犧牲,我卻因為這種事而不齒,而和她絕交。
那天晚上我回了家,就撥通溫雅的電話,我不知道溫雅的電話是不是在用我不過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也許老天能夠讓我遇見她,問清楚一切是為了什麼。
很久之後電話才被接起來,“你總算打電話來了。”電話那邊是溫雅欣慰的聲音。
“你等了很久了嗎?”我問。
“從你離我而去的那一天,我就在想我也許能等到你的電話。”她說。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溫雅,”我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她問。
“你為什麼跟李靜雪的爸爸在一起?你知道他的身份的,是嗎?”我問。
溫雅沉默了很久,然後她說:“你以為我跟他在一起是因為你嗎?”
“我多麼希望不是,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不是。但是我知道不管是與不是我都不會不認你這個朋友,我需要你這個朋友。”我說。
“是。”溫雅說。
“為什麼?你根本沒有必要做這種事情,你完全可以叫一些人去警告她或者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做這些意味著你葬送了自己的幸福!”我說。
“南音,記得很久以前我跟你說過的一句話嗎,我說過,任何人給你的傷害,我都會等價還給他們。這句話我一直記得,我一直在盡自己的全力維持,也許我沒辦法完全辦到,但是在這點上,至少,我做到了。”她說,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話語裏帶著笑。
“那麼你告訴我,你現在幸福嗎?”
“我很幸福,因為你終於打電話給我,並且知道了我為你所做的一切。”她說。
“不!你不能這樣,難道你要讓我充滿愧疚地死去嗎?”我聲嘶力竭。
“不要愧疚,我願意的事情誰都不能阻止我。你想要見我嗎?”溫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