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恍惚間,方木磊已經幫我打開了門,他把鑰匙放進我的手裏,說:“幹嘛這樣對自己,快去吃飯吧。”說完要走出去。
“木磊,你願意相信他們說的那些話嗎?”我看著他的背影,終於吐出了這些話。
他頓了一下,暮靄裏他的背影被拉得長長的,我恍然又看到了當初他倔強而霸氣地站在我身旁的樣子,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的錯覺,要不為什麼在我問他的時候,他沉默了那麼久。
“什麼話,我從來沒有聽過。你不要太敏感了,要中考了,好好加油吧。”方木磊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我苦笑了。
在剛才那堆紙張裏,方木磊的俊秀的字安靜地存在著:“不要臉,我就說她不是好貨色。”
方木磊,算我看錯,可是就算我看錯了你是個怎樣的家夥,為什麼你連承認的本事都沒有呢?
那天我一個人走在空曠的街道上,覺得快要死掉。口袋裏揣著媽媽給的不多不少的生活費,尋思著要去哪裏解決自己的晚飯,突然就接到了溫雅的電話,她在電話裏嘻嘻哈哈地說:“混蛋,幾天沒有聯係我了,是不是又遇到帥哥闖進你的心扉了。”
我強顏歡笑:“要死,自從你轉到北城,就沒有再聯係我,連電話換了都不告訴我,你這個死沒良心的現在還在這裏惡人先告狀。”
她調皮地說:“好吧好吧,你幹嘛呢。親愛的,我有點想你了。”
她這麼說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她似乎就在我的身邊,我想起以前同桌的時候,我們總會在老班眼睛和心力無法顧及的時候,趴在桌子底下吃三角街的煎餃,或者在政治老師監督自習百無聊賴扣鼻屎的時候偷偷把他的醜樣拍下來上傳到空間。在那些飄溢青春活力的年代是我們在彼此的歲月裏拓下了彌足珍貴的印記,可是在初三要開學的時候,由於他爸爸單位的調動她被迫轉到了北城。
她不知道我發生的事,我想,如果她知道,她肯定會給席以參一個耳光子或者直接把他的老窩端了,這點我絕對可以相信,因為在我剛進學校的時候,她就因為一個同班的男同學在找不到宿舍的情況下把鍋碗瓢盆等七葷八素的行李放到她的書桌上而教訓了那個倒黴的孩子,而後她抓起其中一個綁在麻袋上的鐵臉盆直接扔到了下麵的草坪上。我看到那時那個男生的臉上,波瀾起伏慘不忍睹,溫雅還挑釁地看著那個男孩,說:“如果你不把這些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東西迅速從我書桌上離開,我無法保證他們不會被我當做垃圾扔進垃圾桶。順便說下,你到這個時候還能用這種……類似剃頭大叔搓澡用的毛巾來……我不確定你是用它來幹什麼的,因為你竟然把它披在你的肩膀上……我真是謝謝你,讓我長了見識。”
然後我看到那個男的在下一秒就從教室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後來我們鬼使神差成了同桌,我對她一直誠惶誠恐,生怕自己會因為頭發上係一條過時的發帶被她嘲笑或者因為穿的衣服不夠fashio被她諷刺,可是在有一次她在上課的時候突然抓住我的手,臉色蒼白地說她痛經,希望我能扶她到學校醫藥室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她一直表現出來的都是假象,她一直很脆弱,很孤單,可是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想盡辦法強硬給別人看。人生總是有那麼多的悖理,就算她知道這是一種惡性循環她還是強迫自己這麼去做。
是不是覺得現在的我很狼狽。
在學校的醫務室裏她趁著護士出去的時候點燃了一支煙,靠著椅背抽了起來,眼神恍惚地看著我說。
不是,隻是覺得你沒有那麼堅強。
是嗎。
她輕輕地笑了起來,掐滅了煙頭。
覺得我抽煙的樣子看起來是不是很壞。
沒有,隻是覺得你可以不必如此,把自己裝的那麼壞,沒有必要。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謝謝你今天願意陪我來醫務室,你知道嗎,我以前的那個同桌,在我痛經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竟然遞過來一張紙條,我原以為是問題的答案,結果打開一看,她就寫了兩個字,活該。
我瞪大眼睛看著她,詫異的不僅是她的經曆,更是她對這件事的態度,她說的時候竟然沒有一點憤慨,似乎說的是一件於己無關的小事。
如果是這樣,我願意成為你的第一個朋友。我把手伸過去握了握她的肩膀,消瘦的肩胛骨有一點生硬,但是我知道它在發抖。
從那之後我們就真的成了好朋友,她慷慨地讓我去她家裏住,直到到她家門口我才知道,她的生活有多麼奢華和氣派,在當時我們那種封閉落後的小鎮,她竟然可以擁有一整套純西洋風格的洋房,並且配備了一個遊泳池。
而所有的重點在於她是一個人住。
看到我詫異的眼神,她笑著說,以後這個家就是我們兩個人的了,是不是覺得奇怪我怎麼那麼有錢。
我波浪鼓似的點頭,她凝視著麵前的大房子說,我的父母離婚了,所以我一直擁有著兩份的生活費,他們走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隻有這座像墳一樣的大房子。
我被她激怒了,我說,你竟然在這座大房子前加了像墳一樣的修飾詞,並且認為你父母什麼都沒有給你留下?姐姐,如果我的墳能有這麼大,我願意死很多次。
她說,對啊。在我看來,沒有愛,這些算個屁啊。
我承認她的形象瞬間高大了許多,像我這種每個月隻能死巴著媽媽給的三百塊生活費的窮苦女兒怎麼可能有這麼高風亮節的品質,所以我十分市儈嘴臉地向她諂媚地笑著:“是是是,您真是高風亮節,那麼我就正式入住你家了,親愛的,我會給你所有的愛的。”(我那時覺得自己就是一副求包養的嘴臉……)
我們從此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做功課,其實她才是我的同類,我們像兩隻孤獨的小獸,在外人總是裝出自己覺得還算滿意的模樣來混淆別人對我們的視聽,卻會在一個有一個夜裏在黑暗的撫度下流淚,唯一不同的是,我偽裝的模樣是缺心缺肺不知所以的快樂,而她的模樣是冷漠高傲,乖張無畏的冷漠。
親愛的,我也很想你。
突然發現自己的思緒真的飄了很遠,遠到她在電話那邊嚷嚷,怎麼都不說話,你還活著嗎?我趕緊回了這句。
然後我們沉默了很久,我想她也是想到了很久以前我們擁護著彼此的時光,我們在那時怎麼會想到有一天我們終於站在了不同城市的星空下互訴衷腸。
想我了,就轉過身來。
我真的轉過身去,卻看到席以參站在那裏。頓覺得惡心,我對那邊的吼道,你現在越來越會耍弄我了,我真是笨到被你騙。
說完我假裝手機信號不好,要趕快離開這個地方,那時的我一看到席以參那副嘴臉就想吐。
可是我沒有騙你呀,我真的在你身後。
說完這句話,我看到席以參的身後走出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溫雅。
她掛掉了電話向我走來,笑顏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