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第六十七章:落霞殿明珠生詭謀

在月嫵離開隋宮三個時辰之後,落霞殿一如往昔般井然有序,大家正在宮中灑掃塵埃,突然響起宮監高唱聲:“玉貴嬪駕到!”

眾人因受了囑托,頓時驚得手足我錯。

“奴婢等參見貴嬪娘娘!”蘇嬤嬤畢竟有資曆一些,沉得住氣些,放下手中的雞毛撣子。匆匆領著眾人迎候對麵領著宮婢已到了殿門外的蔡明珠。

“快快請起!本宮是此行是專程來探望太子妃!”蔡明珠盈盈一笑,施施然矮身虛扶了一把領頭的蘇嬤嬤。

她一身鵝黃色雲水紗外衫繡滿彩鸞,燈籠高腰石榴紅百褶裙用銀絲細細繡著石榴,修長的雙腿在薄紗裙中若隱若現,足上一雙鳳頭鞋上綴著拇指大的珍珠,臂彎中挽著金線織的紗羅。束胸的綢帶打得出奇地低,露出晃眼的一痕雪脯。

逶迤如雲的發鬢上是點翠的金步搖,一掛明珠隨著她淺淺一笑在額前梅花妝上蕩了蕩,高聳的發髻上斜斜簪著一朵粉中帶紫的牡丹,這竟然是禦花園中陛下極為讚賞的那株紫舞蝶,蘇嬤嬤一見她這陣勢暈了暈。看來她深得陛下寵愛,不然陛下也不會將如此珍貴異常的名花任她采了簪在發間。

“貴嬪娘娘,殿下昨夜晚宴間偶感風寒,怕是不便見客!”蘇嬤嬤沉吟半晌,還是決定要拚死攔住。

“啊!太子妃受了風寒?那本宮更得親自去瞧瞧,本宮在江陵與太子妃可是很深厚的情誼!”蔡明珠沒來由地一咋呼,一折身繞開故意擋住自己的蘇嬤嬤,小玉雙成一見情勢不妙急忙要旋身遮擋,沒想到皆被蔡明珠身後的宮娥不著痕跡地製住,這宮娥身手想必是不錯的。

“娘娘!娘娘!……”蔡明珠來勢洶洶地甩開落霞殿一眾宮人,跟隨她的宮娥掀起那一掛流光溢彩的珠簾,她已到了九華帳之前,伸手就要掀開那沉沉迷迷的一重重紗幕。蘇嬤嬤在後急的不行。

“娘娘!殿下受了風寒,太醫說不能見光,也不可見風,否則便會有大礙!娘娘,奴婢擔當不起啊!”守在床幃前的小宮娥拚死跪擋在蔡明珠身前。聲淚俱下。

“四周窗戶全是嚴絲合縫,你們放下帷幔,本宮隻想看一眼太子妃!”蔡明珠一使眼色,她帶來的宮娥會意道就四手齊動,放下一道道紗幕。寢殿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娘娘!使不得殿下萬一出了什麼差池,誰在太子殿下麵前擔待得起?”蘇嬤嬤急了,隻好搬出楊廣想要壓住蔡明珠。

“出了事自然有本宮擔著!”蔡明珠臉色一冷,故意一手扶了扶發鬢上那朵斜斜的牡丹,伸出蓄著三寸長塗著丹蔻指甲的手就要掀開那紗幕。

“咳咳……明珠姐姐!”千工床上的人,隔著三重紗幕,捂住胸口重重地咳嗽,聲音嘶啞。縱然距離很近也隻是一個模糊窈窕的影子。

蔡明珠心中暗暗忖度,這聲音她實在分辨不出來,她認識月嫵的時候月嫵還隻是十二的姑娘,如今過了五年,月嫵合該長成少女,她如何分辨得出?若床上的是真佛,她貿貿然掀開,屆時這蕭月嫵到陛下麵前告一狀,她怕就要在陛下麵前失寵,因為宮中還有一位宣華夫人。父親的籌謀豈非是前功盡棄。可她必須知曉月嫵是否還在宮中!怎麼辦?怎麼辦?蔡明珠額頭已經沁出幾絲汗珠。

“太子妃可還記得姐姐當初為何送你那對珍珠耳鐺!想來也真是好笑!”蔡明珠眼珠一轉,捂嘴低低地笑出聲,在幽暗的寢殿中眾人急的心中七上八下。

“月嫵不記得有這回事!咳咳……”紗幕中的人影一頓,繼續重重咳嗽起來。

“太子妃真不記得了?”蔡明珠神色一凜。玉手一掀眼看紗幕就要被掀起,卻突然一股有力的力道扣住自己手腕,蔡明珠臉色頓白,使勁掙了掙。

帷幔已然被一幹人等掛起,蔡明珠這才發現是太子楊廣扣住自己的手腕,“放肆!太子竟然對本宮無禮!”蔡明珠當初被楊廣戲弄拒絕的場景一一回現在腦海中,以及前夜他低聲對蕭月嫵的私語言猶在耳,一種莫大的羞辱感襲上心頭,她蔡明珠,宰相千金從未受過此等侮辱。頓時漲紅了臉,擰起柳葉眉,圓圓的杏仁眼,嬌聲嗬斥。

“楊廣得罪了!”楊廣將視線遊移到蔡明珠皓白的手腕上,原來他看似握住蔡明珠手腕,實則隻是扣住蔡明珠手腕上的紫晶鐲子。嘴角不由得微微翹起。如果這樣也算是輕薄她的話!

眾人早已隨著太子的眼睛將視線落在蔡明珠手腕上,於臂藕白,鐲子剔透,美到極致,此刻卻是一種嘲諷,落霞殿幾個年紀小的宮娥忍不住捂嘴偷笑。這這這!玉貴嬪莫非是思慕太子思慕得緊了,竟然青天白日生出這種旖旎的幻想!

蔡明珠不是沒有注意到小宮娥的動作,既羞又惱,猛地一縮,生生從鐲子中褪出手,她的皮膚本就是嬌嫩無比的,如今受到這種摩擦,霎時就紅腫一片,沁出幾滴血珠。

“娘娘您的鐲子!”楊廣有些好笑地將那個鐲子遞到蔡明珠麵前。

蔡明珠白著臉,伸手去接,卻假意失手,鐲子在將將過手的一瞬間滑落,鏗的一聲,跌碎成了粉芥。

“愛妃!你如何了?可曾受到驚嚇!”楊廣突然挨著床榻坐下,替帳中的“月嫵”提了提被子,無比溫情地掠了掠她的頭發。

“蔡明珠見此情此景,故意做作的恩愛,像是一巴掌狠狠地刮在臉上,熱辣辣地沒顏麵,一拂袖氣勢洶洶地帶著宮娥離開。

“娘娘慢走!恕楊廣不能遠送!”楊廣瞧著蔡明珠遠去的身影朗聲道。

待到蔡明珠走遠,風波平息,眾人離去,唯獨蘿蘿留在寢殿中繼續冒充月嫵,

九華帳中的蘿蘿小心翼翼地伸出頭,麵紅耳赤,他!他!剛才竟然對自己如此柔聲細語,還伸手掠了掠自己的發鬢,縱然是演戲,可卻是真真實實存在!

蘿蘿按住砰砰直跳的心髒,無比留戀,她摸了摸自己的發鬢,似乎還殘留著他手指尖龍涎香的氣息。他是對著自己的!對著自己的溫情!

蘿蘿貪戀地側身躺在厚厚的被褥上,這裏!有郡主的氣息!也有他的!自己最愛的男人和最愛的女人就在這張華麗的大床上,度過無數個溫柔纏綿旖旎的良宵!

東宮外曲折的花園小徑上,蔡明珠任由心腹婢子用一方繡著菊花的絲帕纏住自己被擦傷的手掌。

“花顏!”你迅速修書一封,飛鴿傳書給父親,告訴他小心行事,蕭月嫵去了江陵。一定要讓蕭月嫵有去無回。她神情變得狠毒起來!

“小姐!為什麼?太子妃不是在宮中嗎?”叫花顏的婢女有些迷惑。

“嗬嗬!那帳中的冒牌貨自作聰明地以為本宮是無事生非地試探於她!她豈會知道珍珠耳鐺一事,的確發生過!”蔡明珠無比得意地抬起被包紮好的手,對著日頭細細察看。

在江陵的時候,無數大家閨秀欽慕澹台將軍的義子澹台敬明,自己當時也送了一雙珍珠耳鐺給蕭月嫵,要她幫著打聽澹台敬明的意中人。

以現在自己和蕭月嫵不和的關係,自己主動提起她一定會揭穿這不堪的往事,讓自己難堪,可她沒有!就說明帳中的人根本不是蕭月嫵!

“蕭月嫵!本宮讓你有去無回!”她狠狠捏碎手中的一朵嬌蘭。

“殿下!”蘇嬤嬤等人擁著楊廣到了大殿外。

“你們將玉貴嬪在殿中的話仔細地複述一遍!”楊廣還有些放心不下,畢竟月嫵孤身在外,一切都要仔細萬分。以免出了差錯。

蘇嬤嬤略略一沉思,將蔡明珠的話一字不漏地說了一遍,正當說道珍珠耳鐺一節楊廣心中猛然一抖!

“蘿蘿是怎樣回答的?”

“蘿蘿說不記得有這回事!”蘇嬤嬤如實轉述。

“那玉貴嬪還重複問了一遍”太子妃真的不記得嗎?”蘇嬤嬤說到此見楊廣麵色不善,心中也極為不安。

“殿下!可有什麼不對之處?”蘇嬤嬤頓時慌了神,急急追問。

“沒事!”楊廣像是六月被潑了一場雪水,冷到心頭。他記得月嫵在與自己閑聊中就說到兒時江陵城中許多名門閨秀思慕澹台敬明,她還為此大發了一筆橫財。其中特特提到蔡小姐送了自己一對名貴的珍珠耳鐺。這玉貴嬪定然是在用這件事試探蘿蘿。

這女人真不簡單!

入夜,楊廣坐在密室中提筆寫字。每一筆都是力透紙背的好筆法!紅燭晃了晃,一抹黑色的人影跪倒在書案前。

“主人召屬下不知有何吩咐?”黑色麵巾除下,竟然是華霜。

“你迅速帶五百死士暗中保護太子妃!”他重重勾上最後一筆,手一揚,玉杆狼毫直直落入遠處的筆洗中,折為兩段。

“主人!若是此刻貿然出動死士怕會驚動楊素一等反賊,主人的大計怕是會功虧一簣!”死士第一就是無條件聽從主人的差遣,可華霜跟了楊廣多年,實在不忍楊廣因為區區一個弱女子壞了籌謀多年的大計。

嗖的一聲,案上寶劍出鞘,直直飛向華霜,擦著脖頸釘在她身後的柱子上,劍柄還在顫巍巍晃動,劍尖上是一枚寶石耳墜,華霜的右耳早就是空空如也,脖頸上是一條紅線似的血痕。”作為暗衛,最不該幹涉主子的決定,若有再犯決不饒恕!”楊廣冷著臉,負起手。

“是!是!屬下謹記於心!”華霜從頭到尾沒有動一下,早就是處變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