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第六十二章:烈火如歌的韓清

月嫵辰時起身,簡單梳妝,用膳,在照料楊廣用過湯藥之後匆匆趕往孔雀台,她不敢絲毫怠慢,生怕觸怒陳馥鬱。

銅雀台的一應婢女今早神色似乎很怪異,看到月嫵到來互相遞了一個眼色,默默地將月嫵領進去。大殿主位上坐的正是風姿綽約的陳馥鬱。織錦地毯還跪著一抹瘦削的身影。月嫵雖然有些詫異,但還是有條不紊地對陳馥鬱屈身行禮。

“臣妾參見夫人!”

“嗯!”她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算是聽到月嫵的聲音。

“太子妃,你來得正好,好歹你也是東宮之主,未來的國母,你說這件事該如何處置?”她抬起皓白的手腕,用絲帕擦擦嘴,似笑非笑地看著月嫵,等待這場好戲開鑼。

“月兒!”跪著的人拉了拉月嫵的裙擺,月嫵低頭極度駭然,這地上跪著的正是大隋朝最得寵的公主,金枝玉葉,玉葉金枝的蘭陵!

“夫人!您為何讓公主殿下這樣跪著?”月嫵心中有些憤然,蘭陵是獨孤皇後的唯一女兒,大隋尊貴無比的長公主,縱然陳馥鬱是一品夫人,代掌後宮,也無權這樣對待蘭陵。

“月兒!不是夫人的錯,是我自願的!”蘭陵掙脫月嫵的手,恭恭敬敬地對著陳馥鬱叩首道:“夫人!您放過韓清吧!”

“韓清怎麼了?”月嫵腦袋轟的一聲炸開。

“她跟人私奔了!”蘭陵咬咬唇,難以啟齒地說道。

“私奔?”月嫵的聲音都有些變了!那個!那個!沉默寡言,冷若冰霜的韓清竟然做出這樣大膽的事!

“那趕快將她追回來!”

“別!別!韓清不願意回來的!”蘭陵急忙拉住要去喚人的月嫵。

“為什麼?”月嫵簡直不能理解韓清這種行為。

“韓清說了!人一生一世難得知己,深宮之中隻有爾虞我詐,她願意追隨江湖浪子,尋得一世真情,總比過在宮中虛度年華!攜手江湖,逍遙自在,她寧願玉石俱焚也不願回到這個華麗的牢籠!”蘭陵話語間頗有些羨慕欽佩的神色。

“她真的決意如此?”月嫵不知道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是不相信蘭陵的嘴巴。

“我也想過要將她帶回,可她以死相逼”蘭陵的聲音有些泣然。

“真是姐妹情深啊!”主位上的陳馥鬱嗬嗬一笑打斷她二人的談話。

月嫵與蘭陵一聽齊齊住口,看著高台上笑吟吟的陳馥鬱不知所措!

“根據宮規私自離宮潛逃不歸該如何處置?”陳馥鬱接過榮蘭遞過的宮冊,一頁頁認真地翻起來。

“夫人!”月嫵忍不住曲下腿給陳馥鬱下跪,陳馥鬱不敢拿蘭陵怎樣,但是韓清若是被抓回來名節全毀了,再則,以韓清的性子回來也是一個死。她怎麼忍心自己的姐妹就此香消玉殞。

“夫人聖眷正濃,若是夫人願意開口向父皇求情,父皇一定不會追究此事,夫人也是一個敢愛敢恨心地良善的人,就忍心活活拆散別人嗎?”月嫵在心中企盼陳馥鬱能為韓清開脫幾分。

不說還罷,這麼一說起陳馥鬱氣不打一處來,她生平最恨的就是敢愛敢恨這幾個字,聖眷正濃正如一根刺深深紮進自己的心髒。

“好啊!本宮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若是太子妃真的與郡主姐妹情深,願意替郡主受罰,本宮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這郡主失蹤一事到底還需人出麵擔著!”陳馥鬱被說道痛處,掐住自己的手脖子,閉眼白著臉道。她決意要抓住機會給蕭月嫵一些顏色!

“好!臣妾願替郡主承擔一切!一切都是臣妾的過錯,是臣妾無能沒有有保護好郡主導致郡主失蹤,請娘娘責罰,懇請娘娘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不要追究此事!”月嫵砰砰砰在三叩首,凜然地望著嘴角攜笑的臉。

她願意!願意替韓清承擔,隻要執掌六宮的陳馥鬱不追究,再托宇文化及打理好禁衛軍,韓清便可逍遙於江湖,一世無憂,自己受點責罰又有呢?父皇國事繁兀,是不會將韓清一事掛在心間,過段時間便也就淡忘下去。

“好!好!好!太子妃果然是重情重義之人,郡主真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陳馥鬱拊掌大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那麼就笞責五十竹板,以儆效尤!”她麵色有些猙獰。

“是!臣妾恭領!謝娘娘訓誡!”月嫵乍一聽心中為顫,下一刻白著臉,手掌貼在地麵上叩首大禮。

“陳馥鬱!你也配對太子妃動刑?你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蘭陵氣急敗壞地衝上前,卻在半道被榮蘭擋住,這是在孔雀台,她們隻有引頸待宰的份,更何況還有把柄抓在陳馥鬱的手中。

“本宮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本宮奉旨執掌六宮,暫代中宮之職,訓誡一下太子妃和公主有何不可?”陳馥鬱臉色陰鬱,重重擱下茶碗,擰起眉毛,她本就是冷豔高貴的女子,如今怒極了一張絕美的臉顯得妖豔魅惑!

她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難道會怕楊堅賜死自己麼?死也許是一種解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酷刑!

“太子妃若是不願,本宮也不敢勉強!”說著陳馥鬱輕輕一笑。

“臣妾願意!”

“蘭陵!你就不要衝動了!為韓清想想吧!她在宮中困了這麼多年,是多麼渴望自由?多麼渴望逃離出皇宮!”月嫵扯扯蘭陵。主位上端坐的陳馥鬱臉微微抖了抖,神色複雜,月嫵說的又何曾不是她自己的心事。

“動刑!”她輕啟朱唇,榮欣立刻奉命雙手托著兩塊三尺長,四指寬,厚厚的綁在一起的竹板,立在月嫵身後,她作為陳馥鬱貼身的婢女,深知自家公主與蕭月嫵的糾葛,也恨極了這個搶走公主意中人的狐媚子,今兒得了這個機會,定然會打得她皮開肉綻,方解心頭之恨!

竹板揚起一道弧線,重重落在月嫵消瘦的後背,“啪”地一聲悶響,跪著的月嫵受了這種衝擊身體向前一傾。

熱辣辣的疼痛感從後背蔓延,像是流竄的火苗燒灼著全身的肌膚,衝擊每一根神經,月嫵心中劇烈一顫。眼角有了幾分濕意。臉微微躥上紅意。

“啪!啪!啪!”這種鑽心的痛感還未消褪,連貫著重重落下三下。疼痛伴隨著麻木,月嫵臉上的紅暈消褪,一臉卡白,她已不能保持直直跪立的姿態,雙手握拳,撐在地麵。眸中卻是一片堅定。

“陳馥鬱!你這個瘋婦!你要草菅人命嗎?”蘭陵被這幾下嚇懵了,就要拚命躥上前,卻被兩個彪壯的婦人左右架住胳膊不能動彈。

“公主殿下省省吧!”陳馥鬱手中捏著一枚西域的葡萄,指尖打顫,微微側目,不願意瞧見月嫵的模樣,每當板子落下,她心中就重重一驚,看著蕭月嫵受苦。想象中的快意感並沒有傳來。

板子並沒有因為蘭陵的抓狂而停歇,反倒是如同暴雨一般瘋狂落下,月嫵吃不消了!死死抿住唇,鬢間垂下幾縷發絲,汗珠斷斷續續地往下淌,滴落在織錦地毯上,瞬間消失得沒了蹤跡。

她後背的肌膚早已潰爛開來,鮮血,汗水混合在一起,熱辣辣地疼,衣服早和肌膚黏在一起!頭腦暈眩!

“月嫵!月嫵!皇嫂……”蘭陵被拽住一通呼喚,就怕月嫵暈厥過去,眸光似箭地盯著陳馥鬱。

這一聲皇嫂深深刺痛陳馥鬱,本來她已經軟下來的心瞬間堅如鐵石,緊閉著眸子沒叫停榮欣!

“陳馥鬱!你是在報複嗎?那就衝著本公主來好了!你是在嫉妒月嫵嗎?”蘭陵簡直想要衝上去狠狠賞陳馥鬱兩巴掌。

陳馥鬱被說中心事,閉著的眼皮抖了抖!

“住手!”殿門外怒不可遏的吼聲響起,下一瞬黃色的身影早已旋風一般衝到幾乎要暈厥的月嫵身前。

月嫵背上痛極了!微微一動便是撕心裂肺地疼痛。隻是這個聲音回響在耳邊卻是極為熟悉的。

主位上的陳馥鬱臉色瞬變,猛地睜眼看著不遠處欣欣而立的男子,她日思夜想的男子。她指尖那顆葡萄咕嚕嚕地滾下,直直滾到月嫵的膝蓋住,打了幾個圈不動了!她手腳發軟地扶著椅子站起來,泫然欲泣地望著楊廣,他廋了!臉色不太好!顴骨凹陷!正冷臉看著自己,他對自己從來都是憐惜的!如沐春風地淺笑,彬彬有禮!今日卻是冷如冰山,他是在為了蕭月嫵生自己的氣!

“殿下……”她微微開口,卻滿是酸澀,想要走近他,雙腿卻無法邁開半步,隻能如此遙遙相望。

楊廣的眼眸迅速從這張日思夜想的臉上移開,上前將月嫵的雙手搭在自己肩上,摟住月嫵的膝彎,避開後背溫柔地扛在肩上。回首冷冷地瞥了一眼呆若木雞的陳馥鬱。

“月兒隻是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女子!夫人何故要將滿腔怒氣發泄到她身上!讓夫人沾上滿手血腥?夫人縱然有萬般難受,衝著楊廣來便是!”話畢,毫無留戀地跨出去,身後的蘭陵抹了一把臉頰上的淚水,剜了陳馥鬱一眼,快步跟上前去!

一場喧囂終於以這樣可笑的結局落幕,一切都是自己自編自導自演的鬧劇!陳馥鬱頹然跌坐下,淚濕紅巾!

她!她!她!究竟算什麼?

什麼也不算!

在他的心中曾經的山盟海誓還不如嬌妻的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