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去哪了?”站在殿前的蘇嬤嬤瞧見月嫵幾步奔過來。急切地上下打量月嫵,唯恐缺失分毫。
“我和蘭陵公主出宮了!”月嫵踟躕地小聲說道。抬眼看了看蘇嬤嬤,生怕她發怒。
“你可急死我了!”蘇嬤嬤一把拉起月嫵就往院門走。腳步急促。
“嬤嬤,去哪裏啊?”月嫵被迫跟著蘇嬤嬤走。自己回來了不是該往院子裏走的嗎?怎麼大半夜還要出去?
“你還問!皇後娘娘已經知道你溜出宮,派了幾千禁衛軍去找你,你可倒好!”蘇嬤嬤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蘭陵她們呢?”月嫵終於提出心中的困惑。蘭陵以前出宮都是歇在裴琬家裏,第二天再隨著裴琬回宮。蘭陵發現自己不見了,肯定會去尋自己,也不知道現在回宮沒有,如果連累蘭陵出了什麼事,她自己肯定是要自責死的。
蘇嬤嬤暫時放開月嫵,有些憐憫地看著月嫵,“公主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蘭陵公主自小頑劣,皇後娘娘早就看在眼裏,公主私自出宮娘娘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公主,你……”
“我怎麼了?”月嫵有些不解地追問。
“你是未來的王妃!”蘇嬤嬤有些氣惱地看看月嫵,繼續拖著她向苑門外走。
“我是未來的王妃?”月嫵對於這個既定的事實恍然醒悟,是的,是王妃,一個素未謀麵,不知美醜的人的妻子,梁國送到大隋的一件求和服軟的禮物。獨孤皇後可以容忍自己的女兒胡作非為,卻絕不會容忍自己的兒媳做出越距的事。
想到這些,不知為何想起獨孤寬,心裏悶悶地發疼。
月嫵沉默著上了步輦,心中還是十分擔心蘭陵,遂掀開鏤空月季花的簾子,俯下身,“嬤嬤,蘭陵公主回來沒有?\"雖然她知道蘇嬤嬤對自己出宮的行為十分不滿,蘇嬤嬤也是皇後娘娘派來看護自己的人,自己的一言一行也會一句不落地傳到獨孤皇後耳中,本該乖乖保持沉默,但月嫵到底是忍不住,因為蘭陵是她在宮中唯一的朋友。
“真是個固執的姑娘!”蘇嬤嬤咕噥了一句。
“蘭陵公主三個時辰前就回宮了,當時急得臉都發白了,向皇後娘娘稟告您失蹤的事,皇後娘娘繪了你的畫像派了三千禁衛軍滿長安地找你,到處鬧得雞飛狗跳!蘭陵可慘了,被皇後娘娘罰到佛堂,抄寫論語三十遍!”蘇嬤嬤有些嗔怪地敘述她離開的這段時間發生的故事,月嫵卻很自責,蘭陵一向活潑慣了,要她一個人去佛堂抄經,她肯定很害怕,都是自己的錯,月嫵心中自責極了。
到了鳳藻宮,四處靜極了!越是安靜月嫵每走一步就越是膽顫心驚,獨孤皇後雖然和藹,當時行事素來雷厲風行,也不知道會如何處罰自己。元寶早等在宮門前,見了月嫵也不多言,隻是默默地將月嫵領進去。
鳳藻宮的燈火不太明暗,殿中還跪著一人,獨孤皇後身著一身赤金色的吉服坐在高高的主位上,戴著瑪瑙戒指的手搭在扶手上,沒有任何表情。月嫵緊張極了!進殿後也不敢四處打望,並著那人埋著頭,跪倒。
“說!賤婢午後去了哪裏?”獨孤皇後猛地一拍扶手,月嫵的心也跟著提到嗓子眼兒。
獨孤皇後柔柔的嗓音,此刻卻是無比嚴厲,讓人忍不住跟著緊張起來。月嫵被這種威儀嚇得快要哭了。整個人都快失去平衡。她正欲如實作答,耳邊卻響起另一個柔和卻不卑亢的聲音。
“我哪也沒去!”是她!居然是她!那個遺世獨立,傲然無我的陳貴人,南陳最美麗的公主,如今淪落成為文帝寵妃的陳馥鬱,月嫵聽到過一次她的聲音,此生便再難忘記。
“本宮麵前你應當自稱臣妾,你在南陳連這點禮儀也不知道麼?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獨孤皇後一向柔和,卻不知為哪般如此為難陳貴人,像是市井婦人一般言辭犀利。
“陳馥鬱哪裏也沒去!”陳馥鬱沒有絲毫退讓,不願稱臣,不願為妾!她隻是陳馥鬱!獨一無二的陳馥鬱!她本就自視甚高,一生中最看不起的就是自家無能的兄長,如今被獨孤皇後活生生揭去傷疤,心中早就失去那一點點的尊卑之別,滿腔的怨憤全部發泄出來。
月嫵微微偏頭看了看這個美麗高傲的女子,她的眼眶微紅,想來也是竭力忍耐內心的委屈,亡國的痛楚,還有到隋宮服侍一位比自己年歲大許多的男人的不甘,如今高傲如她卻要跪在別人妻室的腳下承受侮辱,她本是天下間出類拔萃、精貴無比的女子!讓她如何接受這種心理落差。
月嫵心中的恐慌頓時被對陳馥鬱的憐憫之情充滿,她深深看了一眼身側這個高貴美麗的女子,縱使今日她跪在別人腳下,還是一如既往揚起那顆高傲的頭,不曾屈服。
“嗬嗬!還在狡辯!有人為你作證嗎?你是不是私自出宮,出宮又見了誰?”獨孤皇後看似提問,實則咄咄相逼。
月嫵總算是明白了!獨孤皇後的慈愛對待的隻是自己的子女,還有自己這個愛子挑選的兒媳。對於分享自己夫君的情敵,她一向是不仁慈的,比如很多年前杖斃尉遲宮女。獨孤皇後是個不折不扣的妒婦。月嫵悄悄在心中下了這個定義,倒是越發地可憐陳貴人,與自己遭遇相同,同病相憐的陳貴人。
“你!你!你還在狡辯!明明有人看見你私自出宮,你到底見了誰?”獨孤皇後氣急,口不擇言地指著陳貴人。
啊?皇後娘娘竟然要將這種私通的罪名扣在陳貴人頭上嗎?月嫵雖然年幼,也上了幾天學,明白三從四德的含義,更是明白私通的含義。這獨孤皇後真的是恨不得將蕩婦的頭銜加諸在陳貴人頭上,好叫她一身背上汙點才解氣?
“娘娘真的要陳馥鬱說出來麼?”她眼中滿是絕望,還有對皇後的嗤笑。她正直了身子,意圖與獨孤皇後平視。
月嫵大驚,這看似清高的陳貴人莫非真的做了這無恥的事?還這樣理直氣壯?月嫵瞬間又有些偏向獨孤皇後那邊。
獨孤皇後失去盛氣淩人的氣勢,探究地打量跪在地上淺淺笑著的陳貴人,眼神瞟了一眼月嫵,似乎內心很糾結,很矛盾。月嫵覺得獨孤皇後的神情太古怪了。也不知道讓獨孤皇後如此投鼠忌器的人是誰?文帝麼?莫非文帝很愛陳貴人,讓獨孤皇後如此忌憚?
“賤婦!”獨孤皇後咬牙切齒地蹦出這兩個字。似乎既無奈,又心酸。
“你就不怕本宮殺了你?”獨孤皇後似乎恨不得扒了陳貴人的皮,吃了陳貴人的肉。
“娘娘不會!娘娘也不敢!陳馥鬱心裏時時刻刻也在期望離開這個毫無生趣的世界!隻是答應了那人要好好活著……”提起那人,陳貴人的眼色變得十分悠遠,仿佛看到甜蜜的事一般。
怦的一聲,一隻茶色的花瓶突如其來地直奔陳貴人額頭而來,陳貴人毫無驚懼,隻是略略偏偏頭,花瓶擦著她光潤潔白的額頭,落在繡金地毯上,沒有碎裂,卻將盆中的泥土撒了一地。
月嫵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有些傻了。隻是呆呆地看著陳貴人絕美的臉龐被鮮豔的血液湮沒,可,陳貴人還在淺淺地笑,十分和煦,十分放鬆!
“娘娘氣出完了!陳馥鬱便走了!也不打擾娘娘教訓兒媳!”說道最後一句,陳貴人有些嘲弄地看了看跌坐在地上的月嫵。
“氣死本宮了!這個賤婦!”一向無所不能的獨孤皇後揉著額頭,險些就要暈倒。
“母後!”月嫵再也顧不得禮儀,顧不得獨孤皇後在氣頭上,提起裙子起身將獨孤皇後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