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嫵在玉瓊苑休息了半月餘等到蛇毒完全清除之後,便跟著蘭陵公主,韓清郡主,雲渺郡主一塊兒念書,韓清郡主約莫十二三歲是跟著文帝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韓國公的女兒,韓國公一門忠烈,自己以及三個兒子全部戰死沙場,隻留下一個三歲的女兒,陛下憐惜韓清孤苦無依便將韓清收做義女,自小養在宮中。
雲渺郡主是獨孤皇後兄長的女兒,國舅爺早逝雲渺也從小養在宮中,相對於韓清的驕縱跋扈,雲渺則顯得十分有大家閨秀風範。幾位公主郡主在宮中讀書,自然也選了朝中大臣家的千金侍讀,這對於長安城中的名門閨秀來說,可是一項不可多得的殊榮。獨孤皇後為月嫵選的侍讀是中書侍郎的二小姐裴琬,裴琬以前是蘭陵公主的侍讀,裴琬的姐姐裴柔可是長安城中極為出名的才女。滿腹詩書,七歲就能誦讀諸子百家書冊,並且能做出一番獨到的見解。
她們讀書的地方叫做國風書院,是一個清幽的宮苑,梨花如雪,碧草如雲,遊魚成群,加上一池芙蕖,極具江南小橋流水的韻致,書院中的教習除了張阮二位老儒外,其餘的幾乎都是官宦家知書達理的女眷。
張阮二位太傅先前是教導幾位皇子的,待皇子行過弱冠禮之後仍然留在國風書院教導公主郡主,教導公主郡主可比教導皇子的壓力小了許多。阮太傅忙中偷閑,經常對幾位女學生的功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張太傅則不同,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一絲不苟地對待,若有絲毫懈怠,定然會不留情麵地處罰。
國風書院的課程大致分為詩、書、禮、樂、烹飪、女紅,眾人學起來皆是不甚吃力,唯獨韓清郡主例外,落後一大截兒!若是再開設刀劍騎射,韓清約摸門門拿第一。
今日是一門詩藝課,任課的師傅恰恰是大家都極為畏懼的張太傅,《詩經》深奧晦澀難懂,大家都怕被張太傅責罰,跟著搖頭晃腦,不懂裝懂,若是張太傅抽到誰回答問題,那個人可真就是流年不利。而且流年不利的人往往隻有三個,月嫵,蘭陵、雲渺,因為她們是讀書的主角,至於裴琬一幹侍讀人等,全都是襯托紅花的綠葉。
今日的張太傅仿佛沒有了往日一絲不苟的教學精神,隻是粗粗教大家念了一遍《關雎》也沒有逐個抽問,眾人心弦放鬆了許多。待會還有一堂琴藝課,任課的恰恰就是裴琬那位博學多才,能詩善賦的姐姐裴柔。今日的課程上午就全結束了。下午自然是十分清閑。
“月嫵妹妹琴藝課完了,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溜達溜達?”身側的蘭陵公主趁著張太傅捧著翠玉小茶壺打盹兒的空當,用書冊擋著臉偏過頭,提出一個極具吸引力的建議。
“這個!”月嫵有些猶豫,初到隋宮她處處拘謹,幾月相處下來,獨孤皇後對自己十分疼愛,蘭陵公主也是很友善的,她便恢複了些許往昔活潑的性子,但是要偷偷出宮,她還不敢,縱然蘭陵已經偷偷地混在自家侍讀出宮的馬車裏溜出宮很多次了。
“猶豫什麼啊?你這就是不把我當姐妹!”蘭陵說著就擰起眉,撅起嘴,似乎很不開心的模樣。
“可是!這要是被發現了可如何是好?”月嫵還是不敢答應,她生怕被皇後娘娘發現。
“哎呀!你放心啦!我們都出去這麼多次了,哪次被發現了?你要是再不同意,我們就割袍斷袖,從此不再是朋友!”蘭陵叉起小蠻腰,氣勢洶洶。
麵對蘭陵這一番割袍斷袖赤果果的威脅,月嫵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她這明明就是要把自己拉做墊背的嘛!哪是因為感情的原因,沒耐何,月嫵隻好咬著牙答應,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自己本身也非常向往宮外的生活。
見月嫵勉勉強強地答應,蘭陵就差手舞足蹈了,隻是奇怪的是往日一向和蘭陵搭檔出宮的雲渺郡主突然聲稱身體不適,不去了。少了一個人,略微有些遺憾。至於韓清,一向是孤高自傲,性格乖張,不與任何人為伍,對誰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每每幾位公主郡主與她發生爭執,告到皇後娘娘身前,皇後娘娘沒有哪次不適偏袒韓清的,宮中得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吃食玩物,每次都是先讓韓清挑選,蘭陵、雲渺對韓清早就不滿,蘭陵表現的比較明顯,雲渺通常是沉默著避開。
聽蘭陵提起,有一次講到《孝經》一節時,韓清突然憤然離去,張太傅哪受得了被學生如此駁了麵子,吹胡子瞪眼地就要打韓清手心,結果被耍得一手好花槍韓清挑掉許多胡須。張太傅淚流滿麵地跪倒在獨孤皇後麵前聲淚俱下地列舉韓清許多過錯,獨孤皇後聽聞事情的起因經過後隻是歎了一口氣,還賞了韓清許多東西,張太傅氣得要死,又是哭鬧,又是辭官,鬧了幾日也沒見皇後理會他,自己就乖乖地來上課了。
大家對張太傅被挑胡子這件事偷偷開心了好幾日,每每看到張太傅參差不齊的胡須蘭陵都差點笑倒,但是對韓清頂撞夫子沒受罰反而受賞,集體憤然,也是這件事之後,大家都幾乎把韓清當作空氣一般。張太傅呢?也再不提起責罰韓清。韓清再有頂撞到自己的地方,也是閉眼帶過。
裴琬倒是十分爽快地答應了,還衝著月嫵擠了擠眼睛,韓清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癟了癟嘴,垂著眉,將書移過去將那一張俏麗的臉蛋完全擋住。
“最討厭她這副孤高自傲的冰塊兒樣!和陳貴人似的!”蘭陵對著韓清翻了個白眼,癟了癟嘴。
因為有了計劃,原本十分有趣的琴藝課變得十分漫長,蘭陵像是身上有跳蚤一般坐立難安,月嫵一個時辰的課瞟了漏壺不下二十次,裴柔教習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終於挨到下課!蘭陵一把拉起月嫵就衝著裴琬家的馬車跑,“等等!蘭陵我們不用換身衣服麼?”月嫵疑惑地拽住蘭陵。
“哈哈!你這個傻瓜!換衣服做什麼?”蘭陵用手指戳了戳月嫵的額頭。哈哈大笑。
這!這!偷溜出宮不是都扮作小太監小宮娥什麼的嗎?月嫵疑惑了。
裴琬家的馬車倒是十分寬敞,她三人並排坐在一起一點也不顯得擁擠。月嫵忐忑不安地詢問裴琬為什麼沒有和裴柔教習一道回家。她二人皆是以一種憐憫的表情看著月嫵齊聲道:“(我姐)裴教習早嫁人啦!”月嫵隻得傻乎乎地點點頭。
經過宮門時月嫵手中的帕子全被汗液濕透了,緊張的不行,蘭陵裴柔居然還在談笑風生地嗑瓜子,本以為守衛會查得很緊,沒想到車夫隻說了是裴家的馬車,便順利通過三重宮門。這隋宮的守衛也太鬆懈了!
“啊!真好!”蘭陵拉著月嫵跳下馬車,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深深呼吸一口宮外的空氣。今日她們都穿一身鵝黃色的衣裙,戴著玉質的花飾,兩人都是十分俏麗的,乍眼一看倒像是一對孿生姐妹。
“要不去去我家玩玩?我家新請了一位蘇州的廚子做的糕點可好吃了!”裴琬離了宮連公主這個稱呼都去了,足見與蘭陵關係匪淺。
“好不容易出一趟宮誰去你家?”蘭陵翻翻眼皮道,月嫵聽到“好不容易”這幾個詞險些麵癱。明明前一日她們才溜出去,昨日才回宮。這好不容易一詞也委實有些牽強。裴琬打發了自家馬車,三人攜手,戴著一頂細紗鬥笠蹦蹦跳跳地上了街。
買了香粉,逛了戲院,聽了評書,天色還是十分地早,她們卻不知道還該去做什麼。
“要不真的回府了吧!”裴琬再一次建議。
“去去去!嗯?”蘭陵咬著一串糖葫蘆拒絕裴琬的建議,轉著眼珠思索。
“對了!有廟會啊!怎麼把這茬忘了!”突然蘭陵一拍手,扔掉手中紅彤彤的冰糖葫蘆。
“好遠啊!”裴琬皺著眉頭十分不願意。
“蘭陵姐姐,我們還是早些回宮吧!”月嫵拽著蘭陵的袖子。
“哎!我說你們,一個膽小鬼,一頭懶豬!出宮一趟自然要玩的盡興才好!”蘭陵還是叉腰教訓人的摸樣,點了點月嫵和裴琬的額頭,她這副模樣十分俏皮可愛,真教人忍俊不禁。
月嫵拗不過她,隻好陪著蘭陵去趕廟會。
廟會真是熱鬧,雜技古玩,賣藥算命,敬香布施,好不熱鬧。一個耍猴的圈子前聚滿了圍觀的人,蘭陵拉著月嫵使勁往裏擠,月嫵在江陵看慣了這個早就不感興趣了。
“蘭陵姐姐,我不看這個,我去瞧瞧鎏金大佛,一會來找你罷!”月嫵大聲對著人群中的蘭陵喊。蘭陵正看得津津有味,擺擺手算是同意了。
月嫵跟著信徒進了香,添了燈油錢,天氣有些炎熱,便扯下鬥笠,輕輕扇風,轉到寺廟後看那一株據說活了千年的大榕。
盤根錯節,五人合抱,垂下許多麵條似的褐色須子,遮下一片大大的濃蔭。月嫵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抬頭數榕樹上的鳥窩。
“呀嗬!哪來的小姐?陪本公子玩玩兒?”月嫵聽到這個聲音,猛地站起身。身前是一個衣著錦繡,眯著一雙桃花眼,搖著一把破折扇瘦巴巴。臉色發青,臉頰凹陷的青年男子。他正撐著下巴,眼色猥瑣地在月嫵身上來回掃射,仿佛在打量一隻待宰的羊羔身上有幾兩肉似的。
他早就注意到了一個俊俏的小姑娘,跟著好久了,今日定要帶回府好好兒敘敘。登徒子在心中打好如意算盤。
月嫵苦著臉心中暗叫不好,根據她多年的經驗得出,她這是!這是遇到登徒子了!腳不由自主往後退,卻發現抵住了大樹,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那男子上前一步,手撐在樹上,擋住月嫵的去路,“小姐!可否賞光去喝杯茶?”他一邊說一邊輕佻地摸上月嫵的臉。
“喝你個大頭鬼!”月嫵一腳狠狠跺在登徒子腳上,登徒子吃痛放開手,月嫵尋著空隙就要開溜。
“想跑!臭丫頭!讓你見識見識本公子的厲害!”登徒子一把從後麵抓住月嫵,抱在懷中將月嫵抵在榕樹上,一張臭嘴就要往上湊,這一套動作完成得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看來沒少做調戲良家婦女的勾當。
“你放開我!放開我!……”月嫵死命掙紮,手卻被箍的緊緊的,她簡直要哭了,以往都是她對這種流氓行徑拔刀相助,可現在誰來救她。沒有澹台在身邊,她什麼也不是。
那登徒子看到月嫵這副泫然欲泣嬌滴滴的模樣,更是來勁,將折扇別再腰間。正欲上下其手。月嫵見那張臭嘴越來越近慘烈地閉上眼睛。沒等來一個惡心的親吻,耳邊卻傳來一聲哀嚎。
這聲哀嚎讓月嫵聽得膽顫心驚,偷偷睜開一隻眼睛,那登徒子早沒在身前,正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滾。
怎麼回事?月嫵瞪大兩隻眼睛,卻見五步開外處一抹俊朗而熟悉的身影,半月前也救了自己,不過那次是月下白衣飄飄,這次是一襲淩冽的黑袍。
月嫵呆了片刻,猛地撲到獨孤寬懷中,嚶嚶哭起來。獨孤寬一手撫著月嫵的脊背,眼睛卻是冷冷看著地上打滾的登徒子。
“媽的!誰啊?敢破壞本公子的好事!”登徒子疼的緩過勁,正想看看傷了自己的人是誰,在看清麵容後,臉色刷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討饒。
“二……二……二”他嘴裏直發苦,怎麼也沒想到會碰到這麼一尊瘟神。
“滾!”獨孤寬冷著臉薄唇中蹦出這麼一個字,登徒子就連滾帶爬,如蒙大赦一般奪路而逃。
“好了!沒事了!”獨孤寬收起冷漠十分溫柔地撫著月嫵的背安慰她。
“謝謝你!獨孤哥哥!”月嫵抬頭,淚眼朦朧地望著獨孤寬的俊臉,吸了吸鼻子。
“月兒你怎麼會在這裏?”獨孤寬聽到這個稱呼後愣了愣,隨即拿出一張繡著雨時花的帕子,擦了擦月嫵臉頰上的淚水。
“我!我!我是和我家主子出宮玩,沒想到……”月嫵沒想到他還會記得自己羞怯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大樹。憶起將才不堪的一幕。臉臊得通紅。
“你還是早些下山吧!一個姑娘家不安全!”他望了一眼月嫵身後,月嫵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仿佛一閃而過一抹白色的衣角。呃!大概是幻覺,月嫵拿著帕子揉了揉眼睛。
獨孤寬很自然地拉起月嫵的手下了山,月嫵把將才的不愉快全部忘記,一路上說說笑笑。不過大多數都是她在說,獨孤寬在聽,偶爾獨孤寬也會報以一個大方的微笑。長安真的是很美,有獨孤寬在身邊月嫵才發現,到鴻賓樓吃了一頓特色菜,買了許多小玩意,一晃就到了入幕時分。獨孤寬拉著月嫵在河邊放了幾隻粉色的許願燈。
“啊!獨孤哥哥我該回宮了!”正蹲在河邊閉著眼睛許願的月嫵猛地睜開眼睛。花容失色。她今天過得太快樂了在!以至於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蘭陵還在等自己。
說著月嫵就要起身,卻停住腳步,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回去。怎麼辦?怎麼辦?她急得快哭了。
“不要急!我送你回去!”獨孤寬握住月嫵的小手,頓時讓月嫵安心了許多。不遠處也停著一輛馬車,獨孤寬拉著月嫵上前一把將月嫵抱上去,自己也跳上車。車夫一抽鞭子,馬兒揚起馬蹄飛奔起來。
月嫵握住獨孤寬的手,覺得十分安心,他真的好神奇,一連兩次救了自己。
到了宮門,本已是宵禁的時刻,J今日卻是城門大開,羽林衛進進出出,仿佛發生了很緊急的事。守城的官兵看到馬車竟然未加盤問將馬車徑直讓了進去,月嫵回去得十分順利。獨孤寬提著燈籠一直將月嫵送到玉瓊苑外邊。等看著月嫵進去,自己才離開。
月嫵對著獨孤寬揮揮手,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進了玉瓊苑,身上披著獨孤哥哥的衣服,帶著他的體溫,月嫵覺得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