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的大宅因為四姨太誕子的喜事,張燈結彩的,火紅的燈籠沿著長長的走廊掛到院子的另一頭。家裏每個人臉上都堆著笑臉,至於誰是真的去開心,去慶賀那就不得知曉了。
四姨太的房間裏擠滿著慶賀的親戚、朋友,大家看著新生的嬰兒讚許著,巴結著。黃柏興仍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但是老來得子的喜悅還是爬上了眉梢。待到賓客走得差不多,四姨太才聽見寸金的高跟鞋聲。
“喲,金子來得還真是巧,客人剛剛走,你就踩著點來了。”黃柏興笑著看著女兒。
“我來看看媽、弟弟。”
“孩子讓奶娘抱去了,你來這麼晚,弟弟不要睡覺啊。”四姨太看了女兒一眼。
寸金皺了皺眉頭,把禮物往桌子上一放,尷尬地站在桌子一邊。
“沒事,我帶你去他房間裏看就是啦。”黃柏興幺著女兒的肩膀走去兒子的房間。
看著搖籃裏丁點大的弟弟,寸金不禁感歎,那麼小一個人,是如何長大的。她看著他的小手、小腳,忍不住用手去逗弄他肉嘟嘟的臉蛋。
“嗬嗬嗬……”黃柏興笑起來,說,“你們女人還是喜歡孩子。”
“起名字了嗎?”寸金回頭問。
“立帆,這是暫時定下來的,等到滿月才能確定下來。”
“立帆?”寸金推敲著,“蠻好,蠻好。”
“帆兒要睡覺咯,我們先出去。”黃柏興拉著她走出房間。
“媽媽身體還好吧,那天醫生說大出血,我……”
“你媽身體很好,沒什麼大事,你別聽醫生說,醫生就喜歡小題大做。”黃柏興說道,“都是生過幾胎的人了,哪有那麼困難。”
寸金望著黃柏興,剛剛對他因愛子之情油然而生的尊重蕩然無存,他就像個播種機,對自己的妻子毫不關心。“你去看看你媽吧,我就不進去了。”他把寸金送到四姨太的門口,轉身悠閑地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四姨太坐在床上遠遠望著門口,一聽見寸金的鞋聲就扭過頭,靠在枕頭上。
“媽媽是睡了吧?”寸金輕輕問,見母親沒有回聲,她悄悄走過去,看見母親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寸金突然覺得生活在這麼一個家庭,為了那麼一個男人生孩子並差點死去簡直就是作孽!想到這裏,她心疼地望著母親,用手輕柔地撫摸著她瘦削的脊梁。
四姨太默感覺到脊梁上一陣溫暖,暖的足以融化眼眶裏的眼淚。她悄悄擦了擦淚水,輕聲歎息了一聲。
“還醒著?”寸金收回手,低聲問。
既然被發現,四姨太索性坐起來,說:“你那高跟鞋踏踏踏,我怎麼能夠不醒?”
寸金剛剛醞釀出的感情,被母親這麼一句話全部壓回去,她皺起眉頭,把高跟鞋一踢,問:“這樣總可以吧?”
“你這孩子……”四姨太坐起來,“就是跟你老娘作對!我前世造了什麼孽,竟養下你這麼……”
“何止是前世造孽?!”寸金忍不住說,“你現在……”
“我當初就不該造孽生下你!”
寸金的身體顫抖著,她被母親這句話氣著了,她瞪著那雙圓圓亮亮地杏兒眼望著母親,欲言,又止。最終,她握著咯咯響的拳頭,轉身走出母親的房間。
“沒打擾你吧?”
看見寸金渾身濕漉漉地站在自己家門口,再硬的心腸也會軟下來,崔裕達忙拉寸金進屋,“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還淋了雨?”給她倒了杯熱茶,又讓自己的母親拿了幹毛巾給她。
寸金任他用毛巾把自己抱起來,坐在他家的沙發上。
“你的鞋子呢?怎麼穿著布鞋?”崔裕達看見她的鞋子說,“像個學生似的。”
“我……”寸金低頭一笑,看了看這家裏的其他人。
“裕達,我們先回屋了,你和邱小姐慢慢談,有事叫我們。”崔媽媽拉著女兒進了自己的屋子。
看著母親和妹妹進屋,崔裕達才開口問:“說吧,你怎麼了?你今天不是回家的嗎?你母親好嗎?”
寸金抱著杯子,喝了一口熱茶,眼睛望著杯中的茶葉,隨著水波慢慢散開。
崔裕達笑著問:“家裏添丁不是一件喜事嗎?”
寸金望著崔裕達單純的笑容,帶著一絲無奈點頭,笑著說:“是、是,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她想起新生兒可愛的模樣,“孩子很可愛,也很漂亮……”
“就像你一樣。”崔裕達情不自禁說。
“?”寸金愣了愣神,垂下眼簾,徐徐道,“他像我母親多一些。”
“你也像你母親。”他盯著她雕塑般的側臉,幾絲淩亂的頭發垂下來,優雅而動人。
“我不知道,我覺得我更像我父親,我希望我像我父親。”寸金溫婉地歪著頭,看著杯子上冒著的熱氣。
“我見過你父親,我覺得你一點都不像他,所以我覺得你像你母親。”
“你見過我父親?”寸金抬起頭問。
“在國際飯店,那天你父親好像在那裏和幾個老戰友吃飯,我湊巧也在那裏。”
“哦。”寸金嘴角微微一揚,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認為黃柏興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樣更好,省得麻煩。她抬起頭望著英俊的崔裕達,他清淺的眸子裏在她看來滿滿的都是單純。比起家裏那些成天算計的人,崔裕達的這份單純顯得尤為可貴。這個世界上單純的人本來就不多,而隻有單純的人才能獲得最簡單的快樂,寸金突然覺得自己應該維護崔裕達這份簡單的快樂,這份單純。
崔裕達保持著臉上的微笑,就讓寸金這麼看著,他覺得能被寸金這麼注視著,簡直是一個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