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命懸一線
當歐陽靜思二人返回診所時,寧彥東正坐在辦公桌前整理檔案,聽見腳步聲下意識地抬起頭,以醫生的素養詢問道:“小姐你是覺得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歐陽靜思搖了搖頭,隨即露出一絲歉意的微笑說道:“我的東西落在您這兒了,所以回來取一下。”
“哦。”寧彥東點頭應了一聲,平靜無波地扭頭看向病床上的雨衣問,“是那個嗎?”
歐陽靜思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那件雨衣還是她先前放的形態和位置,沒有一點被動過的痕跡,於是點頭回了句:“是的。”
於洋見歐陽靜思未動聲色,便用帶了些許責怪的語氣配合她地說道:“靜兒你也真是的,這件雨衣可是能幫助我們找到凶手的重要證據,你怎麼也會把它忘在別處?”
歐陽靜思隻是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並沒有反駁什麼,就起步上前將雨衣拿了起來。
而於洋又緊接著疑惑地問:“不過話說回來,靜兒你真的覺得僅憑著這件雨衣就能找出真凶嗎?”
歐陽靜思聽問卻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回道:“其實我也不是特別肯定能找出殺人凶手,不過隻要把粘在這上麵的毛發指紋什麼的拿去化驗一下,即使不能立即知道凶手是誰,我相信也很快就能揪出他的狐狸尾巴的。”
已經回過頭繼續忙自己手上的工作的寧彥東聽到這句話,翻檔案的手指不由頓了一下,麵容也突然浮現出些許狠厲之色,但轉瞬又恢複了平靜。而歐陽靜思和於洋卻捕捉到了他的這種細微變化,不過都假裝未覺地忽略掉了,緊接著於洋認同地點頭道:“說的是。那我們就快拿著這個去做化驗吧!”
歐陽靜思卻搖頭否定了他的提議:“不,在去化驗證物之前,我要先解開凶手的犯案手法,以免村民們仍然以為是鬼怪在作祟而繼續提心吊膽的。”說著就轉身麵向寧彥東問,“寧醫生,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我的推理呢?”
寧彥東像是才注意到他們的講話似的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合儀的笑容道,“當然願意!小姐你真是冰雪聰明,如此詭異離奇的案子想不到你竟然這麼快就得知真相了!”可他的眼睛裏卻平靜得無任何期待,亦不見半點驚訝,就如同這些事情與自己毫無關係一般。
歐陽靜思卻是一副對他笑容下的冷漠絲毫未覺的樣子,故作自傲地說道:“隻是破個案而已,也不是很難啊!既然寧醫生想聽,那就請你幫個忙吧!幫我把全村人都叫去村裏的那片開闊的地方,我要在那裏把凶手作案的手法全都告訴大家。”
寧彥東的臉上依舊掛著淺淺地笑容,溫和地答應道:“好的。不過村民們現在應該都還在忙,所以時間可能會長一點。”
“沒關係,一個小時後我們再去跟大家彙合。”歐陽靜思說完就不再逗留半刻地瀟灑轉身走了出去。
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全村的村民都聚齊到一處空地後,歐陽靜思和於洋也出現在了大家的麵前,第一句便問道:“寧醫生應該已經說了我為什麼叫各位來這裏的原因了吧?”
村民們聽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地哄哄道:“怎麼會是寧大夫呢?明明是村長讓我們來這裏的啊!”
寧彥東見狀,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對歐陽靜思解釋了句:“我臨時有點急事要處理,所以就把招集大家的任務交給村長了。”
“這樣啊。”歐陽靜思隻是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就回頭麵向了眾人,似有意地將他晾在一旁,開口解釋道,“我請各位來這裏,是想為大家揭開最近發生在村裏的一些怪事和三起命案的真相。這些並不是貓靈所為,而是有人在利用這個傳說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無論是山上的廟宇起火,還是路邊莫名的出現人體髒器,都是凶手為實施殺人計劃而故意製造的。他想讓大家誤以為那個關於貓靈的傳說是真的,從而引起全村人的恐慌,致使每一戶人家到了晚上都不敢外出,全都緊閉房門待在屋子裏。這樣,凶手就不用擔心在作案的過程中會被人發現了。
“至於凶手是如何行凶而又不留痕跡地離開現場的,我想大致應該是他首先用‘有事要找你商談’諸如此類的借口進入了死者的家裏,並采用吸入式致人昏迷的藥物把他們迷暈,最後再殘忍地將其殺害,所以凶案現場才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歐陽靜思說完就示意於洋把那些凶手用來作案的工具拿了出來,一一展現在村民們的麵前,繼續道,“這是我們今天上午在廟堂的廢墟裏發現的,凶手就是用這些工具解剖了屍體,並在現場偽造出一些貓的爪印,同時處理掉所有自己在現場留下的蹤跡,就帶著死者體內的器官離開了現場。但他如果想完全不留痕跡,就必須清理掉來時和離開後的腳印,所以他就采用了倒著走的方法邊走邊彎腰抹掉了自己的腳印。但他絕不能把作案用的工具帶回自己的住處,於是凶手在回去之前又去了一趟山上的那座被燒毀的廟宇,將凶器隱藏在了廢墟中,就用同樣去除腳印的方法回到了住處。這也就是凶手為什麼那樣大費周張的嚇住大家,讓每個人都不敢黑夜出門的真正原因。”
村民們聽著歐陽靜思的講述,再看著眼前這些還留有斑斑血跡的殺人工具,立時感到一股倒寒襲上脊背,不由得發出陣陣駭然的唏噓聲。但歐陽靜思卻眸光清冷睿利的直直射向了一旁沉默不語的寧彥東,明知故問道:“寧醫生,我想請教一下,有沒有什麼藥物是可以讓人昏迷,而法醫又檢測不出來的?”
寧彥東聽問,麵上的表情依舊平靜如初,故作思索地想了一下,認真地回答:“有是有,比如一氧二化氮和乙醚這樣的非鹵代類麻醉劑,它們可以通過呼吸以原型態排出體外,而基本不會在體內產生代謝。不過這類藥物的麻醉性較小,且有刺激性的氣味,人不太可能在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就被迷暈。”
歐陽靜思聽完,麵色又冷了三分,話鋒直指寧彥東一針見血地說:“原來這就是你摒棄這些藥物而選擇使用曼陀羅迷昏死者的真正原因!”
寧彥東聽到歐陽靜思這樣直接了當的指認,臉上卻不見半分的驚訝惱怒和緊張,反而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輕藐的笑容道:“小姐你這是在開玩笑嗎?我怎麼可能是凶手呢?”
歐陽靜思冷哼了一聲,將自己的推理和盤脫出道:“曼陀羅是一種有毒性植物,其葉子燃燒後具有使人昏迷的作用。不久前,張富貴、虞暉容和徐浩三人都曾找你看過病,所以你就以回訪病情為理由進到了他們家中,又假裝成關心他們的樣子,把摻了曼陀羅葉子的熏香給了他們,騙他們說這個香是特製的驅蚊香,具有很好的驅蚊除蟲的功效。現在正值蚊蟲猖獗期,每個人都會為蚊蟲叮咬而煩惱,所以死者一家自然沒懷疑什麼就欣喜地點燃了熏香。而你,則以時間不早了為借口匆匆告別了他們。但你卻沒有回家,而是潛藏在他們屋子的附近,等到午夜時分死者一家全都中了曼陀羅毒陷入昏迷狀態時,你就又回到死者家中,一一將他們殺害。但法醫檢驗報告中卻並沒有在死者體內檢測出毒物或麻醉成分的顯示,死者既然不是中了不含鹵素的麻醉成分,那麼解釋就隻剩下一個,你給了治安們一份假的驗屍報告。”
歐陽靜思稍稍頓了一下,但沒有給對方任何狡辯的機會,直接了當地問道:“寧彥東,幾個月前北平發生的那起醫校搶劫案是你做的吧?而最先出現在村裏路邊的那些不明髒器其實就是你闖進A區B校搶來的人體器官標本。那些死者的心髒你也用福爾馬林保存起來了吧?以備風波平息後再掀起一次死亡風波之需嗎?”
寧彥東發出兩聲幹澀的哼笑,麵部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這種平靜中透著陰沉的殺氣,聲線平緩且沒有任何感情地說道:“沒錯,隻是我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裏的疏忽讓你識破了我這個精心設計的計劃?”
於洋此時緊緊地盯著寧彥東,時刻警備著他會做出什麼危險的行徑,而歐陽靜思的目光也半刻都沒有離開過他,觀察著他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語氣平靜地回答道:“這很簡單,連環殺人案的特征之一就是,在不同的凶案現場可以找到相似的物品,即這些白紙。”歐陽靜思把那四張紙舉在了寧彥東的眼前繼續道,“而且凶手行凶之後大多都會二次回到現場,為了確認自己是否真的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以及享受那種殺人的快感,所以你的法醫身份最能滿足你的心理需求、而又不會被治安懷疑。當然,最重要的破綻還是你謹慎過了頭,你擔心我們會聞見診所裏保存人體器官的福爾馬林,特意把關著的窗子敞開。可你卻忽略了福爾馬林就是液化的甲醛,新裝修的房子裏都會有點那個味道,況且還是醫療診所。”說著她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不由微蹙起了眉頭問道,“你是不是因為你親人的離世而恨上了全村的人?可你的親人應該是因身患重病而去世的吧?怎麼能把你親人的死歸罪給這些無辜的人呢?”
“無辜?哈哈哈……”寧彥東仿佛聽見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狂傲而悲憤地大笑了幾聲,“你說他們無辜?那我的母親呢?隻要能籌夠幾萬塊錢,我母親的心髒病就可以治愈。可他們……”
寧彥東說的每一個字仿佛都蘊藏著無限的憤恨,微微顫抖著的身體使他的話不由頓了一下,眼中充滿了狠厲的目光,一一掃視過麵前的村民,繼續道:“卻一分錢都不肯借給我們!導致我母親的病情日益加重,而我隻能無力地看著母親就那樣痛苦的、一點點走向死亡的終點。”說話時他不覺意地紅了眼眶,難過地低著頭默聲了片刻,但當他再抬起頭時,眼中隻剩下了冰冷的決絕,如看死物一般盯著眼前的眾人怒吼道,“所以我恨你們,我要你們整日都在惶恐不安中度過,讓你們這些自私自利的小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寧彥東說最後幾個字時突然加重了語氣,隨即拿出了一個遙控器,準備按下上麵的紅色按鈕。
於洋立即意識到那是引爆炸彈的控製器,動作與思維同步的如猛虎般迅速撲向了寧彥東,阻止他按下引爆鍵。而寧彥東卻也絲毫不遲頓地在被於洋鉗製住之前,就把遙控器拋向了空中,同時嘴角浮現出了一抹計謀得逞的了然輕笑。
歐陽靜思捕捉到他的這個笑,瞬間就反映了過來,大驚色變地提醒道:“這是設有震動引爆裝置的……”話還未完,一個人影就迅速閃了過來,代替被寧彥東拖住的於洋即時接住了遙控器,然後笑嘻嘻地對歐陽靜思調侃道:“姐,你不是和於醫生一起出來度假的嗎?怎麼上演起了如此驚險的戲碼?”
歐陽靜思深吸一口氣恢複了平靜,臉頰因為剛才的情急有些脹紅,嗔責地看了歐陽明月一眼道:“丫頭,在這種情況下你也有心思開玩笑!趕快通知治安過來善後吧。”她的聲調也恢複了雲淡風輕地提醒了句。
歐陽明月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道:“能夠讓老姐你臨時改變目的地的,必定是發生了什麼離奇的案子,而這種案子十有八九都存在未知的風險,所以我是叫上治安一塊兒來的。”說著就朝不遠處努了努嘴,“呐,他們正往這邊走呢!”
這時被於洋擒著的寧彥東突然發了瘋似的對歐陽靜思破口大罵道:“臭不要臉的小蹄子!老子精心策劃的複仇計劃就這麼毀在了你的手裏,你不得好……”死字還未出口,於洋就不動聲色地用力扭了一下他的手肘,使他吃痛地沒再說下去。
歐陽靜思卻並未在意,直接走到歐陽明月麵前,從她手中小心地拿過那個引爆炸彈的遙控器,又接過她隨即遞來的工具,專注而謹慎地拆卸了起來。
但歐陽明月卻忍不了有人那樣罵自己的姐姐,趁靜思拆遙控器的空擋氣衝衝地走到寧彥東麵前,回懟道:“你算什麼玩意兒?我姐可是大名頂頂的名偵探歐陽靜思,豈是你隨隨便便可以汙蔑的?人麵獸心的家夥!”
歐陽靜思很快就將炸彈控製器拆卸成了沒有危險的廢品,抬頭叫了一聲妹妹的名字,示意她無需計較這些無聊之語,就轉身麵向走過來的所長,把遙控器交給他道:“所長,這是引爆炸彈的遙控器,但已經沒有危險了,周圍的炸彈就交給您派人拆除吧。”說完就把在陸文興家找到的那撮鬃毛及打印出來的幾張照片證據也交給了他。
所長隨手接過看了看,臉立時變了些顏色,皺眉命令一旁的警員道:“抓住陸文興!”
陸文興聞言,下意識地拔腿就開跑,但最後還是沒有跑得過治安,被帶回到了所長跟前。所長麵容板正地審視了一會兒陸文興,隨即示意警員給他拷上了手銬,同時語氣嚴肅地說道:“陸文興,我以獵殺國家保護動物的罪名逮捕你,跟我們去所裏接受審查吧!”
這時,寧彥東已經被交到了治安的手上,歐陽靜思走到他麵前道:“人的生命到了盡頭就會死亡,這是自然規律,我們無法與之抗衡。而且,你我也沒有權力奪取任何人的性命,包括自己。”她平靜地說完這句話,就不再理會地轉身和於洋、明月一起向村口走去了。
歐陽靜思走在被晚霞籠罩著的小路上,橘黃色的光投射在她柔順的長發上,泛出點點暖暈,雪白的連衣裙隨微風輕輕浮動,遠遠遙望,仿若傳說中那位出塵絕俗的貓仙再現。但她卻不是那個滿是仇怨的貓仙之靈,而是一位不顧危險拯救了這個村莊、善良正義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