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別墅裏。蕭清朗斜坐在黑皮轉椅上。看似慵懶,但那雙出奇明亮的眸子卻顯示出了他此時此刻的專注跟著迷。自從他滿意勾勒出這副靈韻神態音容笑貌皆栩栩如生的美人圖後。兩百多年以來,無論他怎般煞費心神地苦思作畫。此畫再難重。畫雖為絕畫,人卻有相同。他想到了晟希,那個笨笨的可愛的女孩,遇到她是他的造化,還是她的劫難。他的堅定從容在她麵前被打破,他開始變得搖擺不定,再也摸不透自己的心思。蕭家有一世代流傳下來的祖規,那就是,蕭清朗他雖世世代代永生,但必須以蕭家之子的身份麵對世人。那是他與自己的父親,生身父親立下的約定。但是,蕭家的興衰他必須擔負責任。直到,他找到她為止。兩百年來,他已經厭倦了這種輪回不休,孤獨不息的生活。佳人難再尋的事實他怎能接受。民國時期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街上閑逛時救濟了一位小女孩,不是他心善,隻不過,盡管她衣衫襤褸,蓬頭垢麵,她的眼睛,卻依然靈動,不曾被世俗蒙蔽熏陶沾染汙濁,卻不想,這個其貌不揚的年約十五歲的小姑娘大有來頭。她毫不遮掩地自稱自己為翁氏傳人。翁氏一族,那個傳說中有上看前世五百年,下知後世三百年的神秘能力的古老家族?她強自鎮定地說為了報答他一時興起的救命之恩,免她橫死街頭,供她棲身之地,填她口腹之欲。她可以打破十年一卦的族規。無條件地幫他卜上一卦。他當時聽了隻覺好笑。他沒指望這個半大的女孩解他百年心結。小女孩一句從星盤上看,你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你本該是已死去百年之人。他像是找到救命稻草般,並不關心自己後世如何,隻是捧出這幅畫像,尋求解說。她告訴他,可遇不可求。他搖頭,表示不明白。她又說道,遇見了又能怎樣,求而不得。你既得永生,該是積善積福,極時行樂,暢遊天下才是。莫要盤算那些有的沒的,注定徒勞無果的賠本買賣。一句人定勝天他說的斬釘截鐵豪邁氣勢。可是誰又能聽出,言語之下內心深處的彷徨無措——他的心裏,住著一個靈魂。一個散了魂魄無所歸衣的靈魂。這個靈魂亟欲找到依附之體,全身心地共舞。苦尋無果,倍感煎熬。小女孩歎息,以與年齡極其不相符語氣說道:九九八十一年後,九重異動,仙旅奇緣。月宮蒙難,七彩花枯。當是你如願之時。反之,七彩月現,九九歸真。這個小女孩在說這番話時,她是萬萬料想不到,這竟然用盡了她一生的翁氏異能。以至於後來,千方百計地尋人。隻為恢複異能。原則很簡單,七彩月當空,有求必應,有夢必圓。她能做的,隻是在這個注定的年段促成天宮奇緣即可。當然,這也是後話。當蕭清朗舊事回憶時,曾經的翁氏小女孩也在追憶著。隻不過,當時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年逾百歲的花甲老太太。翁老太太將此話說與重孫女聽,生性冷淡地翁善素對此頗多怨言,句句直指老人當年的言多必失,換來今日衝動的懲罰。老人知她性子,未曾與她計較。隻是道,你是他們高三班主任,該做些什麼怎樣做才對所有人都好,你就怎麼做吧。蕭清朗他……罷了,要還的早就還上了。你不需要再顧忌他。翁善素想了想道:太奶奶知道他的不老之身是怎麼一回事嗎?翁老太太搖頭,並不是不知道的意思,她隻是不願去說,以後你會知道的。現在,我不便說的就是不該問的。翁善素微微頷首。就離開了老人的房間。老人低頭,囈語般開口,孽緣啊,這都是命!
蕭清朗倏地睜開眼睛,“你又來做什麼?”
“怎麼,不歡迎我,我可是為你帶來了了不得的消息呢。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對於他極不耐煩甚至是厭惡的語氣,她早已習慣並不以為忤。依然我行我素,數百年不變。
“哼,先聽後聽還有差別嗎。你可以兩個一起說。”他不以為意。
“嗬,好,既然你都這樣要求了。我就一起說好了。晟希失蹤了,又被找回來了。”她如是陳述。
蕭清朗低咒一聲,從轉椅上站了起來。騰騰騰的就往外走去。手還沒來得及摸到把手,空中又傳來了說話聲。“我原以為你對她不再上心了呢。瞧你急的,她又不會跑。我話講完了你出去也不晚。”
他回頭,冷冷地凝視半空,叉臂環胸,“還有什麼,你最好一次講完。我也不願三天兩頭地勞你大駕。”
“嘖嘖,語氣真衝啊。這能怪得了我嗎。要怪你就去怪你的心上人,別有事沒事總是出去招惹是非。”
“廢話少說,說重點!”
飄雪暗自冷笑,心道倘若不是除了那人你與那個讓人討厭的花靈最為有緣,你以為,我會賜你不老不死之身隻為留著你將我給活活氣死容你放肆至此嗎。你且等著,姑娘我得償所願之時就是你魂歸之時。哈,真以為你已經得到永恒的生命。支撐你青春永駐地活下來的,不過是姑娘我的一口仙氣,待我收了這口仙氣。你,會踏上更適合你的該走的路——地獄的大門敞開著,黃泉之路就在前方。
她的久久不語。蕭清朗更加沉不住氣了。他氣急敗壞地道:“無話可說了是嗎?恕不奉陪——”
“且慢!”她虛空一攔,“說,我這就說,你是不是覺得,晟希她不是你畫中之人。因此,你對她時冷時熱——如果僅是這個原因的話你大可放心,她絕對是你要找並且找著之人——”
他不得不承認,她說出並肯定了自己最真實的心聲。他有過懷疑,有過掙紮,有過認可,他期望得到肯定的答案,但他並不能對任何人敞開他的心扉,傾泄出這擲地有聲的嘈雜。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他的內心一片冰冷潮濕。“你拿什麼來證明,你所言非虛——”他開口,聲音幹澀,伸出舌頭潤潤唇瓣。他願意相信卻又不敢相信。等了幾百年,在他已經習慣等待,習慣失落,習慣空蕩,突然有人告訴他,你的等待已到盡頭。你的春天已經到來,你的幸福已經降臨,你要找的人已經在敲你的門時,誰又能告訴他,除了恍然如夢外,他還能有什麼心態想法去更貼近真實。
“嗬,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的來曆——古往今來,皇帝沒有不想長生的,然而,又有誰能夠實現此奢望呢。這對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來說,全然是不可能的。但對於我們來說,你們求而不得的,對我們而言根本算不得一回事。看你就知道了,不過一顆藥丸的事,你已經擁有不死不老青春永葆之身。我的話,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況且,你可以自問一下,我可有欺騙你耍弄你的必要?”
“她,也不是凡人吧!”他將目光調向牆上的畫像。神情開始恍惚,仿佛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驚鴻一瞥,從此沉淪地最初。他那天,不該出門的。可如果不出門,又是萬萬遇不到她的。有得有失,得失之間,是天堂跟地獄地交界。他站在交界口,從此,再難超脫。
“她?告訴你又有何防。不錯,她亦是來自天上,不過,學不得安分,被貶下凡,已是真正的凡人,你不用覺得高不可攀隻顧著膜拜的。”她避重就輕地解釋說。
蕭清朗不置可否。對她的話,從此存了幾分疑惑。
————————————————
晟希對著電腦,愁眉苦眼,唉聲歎氣。“哎呀,怎麼就是的找不到呢?明明前些天才跟她聊過天來著——真是奇怪,難道它自己長有腳會跑不成?”
“你嘀嘀咕咕地在說些什麼,有什麼不明白的嗎?”晟涵走了過來。拉過一條凳子坐在她身邊。
“快幫我找找,我的好友欄裏明明有一個叫小蝴蝶的。怎麼現在沒有了呢?”
“小蝴蝶?”他遲疑——
“對啊,之前,就是我昏倒那天夜裏,似乎還夢到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來著,她說她叫小蝴蝶,我還跟她一起想找什麼人呢?不過,夢中的情景我一向不大記得的,夢到別的也就算了,偏偏我才跟這個小蝴蝶聊了沒多久。我覺得那個夢裏,有很重要的什麼事情是我給遺忘了的。我心裏總是覺得空空的。腦子裏似乎有一種聲音在叫囂。總之,我是一定會努力想起來的。”她一臉認真地說道。
晟涵笑笑,“倒也不用勉強。想不起來就算了。反正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話雖如此說,他還是盼著有些人她能夠回想起來的。小蝴蝶嗎,他心想,會是他們認識地那個小蝴蝶嗎?怎麼,除了大皇姐,她,也找到他們了嗎?真是有夠亂的,來到人間,也不能平靜。他心生不悅。
“哎呀,不找了不找了。趕快睡吧。既然我老是做夢夢到他們,可能今晚我還會夢到他們。這次,我一定很努力很努力地記個清楚,不再忘記。”她告誡自己。然後,跟晟涵一起上床睡覺。多數情況下,晟希是頭沾枕頭便能睡得著的。晟涵凝視著她的睡臉,嘴角不覺微微翹起。眼神也變得柔和了。花靈,我們終於在一起了。盡管,不是我想要的方式。卻是我夢想的結果。我終歸,還是來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