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天庭的歲月
告別昔日的年華
告別長久地歡顏滋生的友誼
告別寫下終點的休止符
從下刻起將要過上全新的生活
從下刻起人間繁華的大門就要開啟
從下刻起世上芸芸眾生,從此多了一個人
從下刻起倉促永恒的流史,誰將載浮載沉
從下刻起茫茫人海,無從尋起
從下刻起三生石上注定的姻緣,真的要改寫
從下刻起你我隻是風雨過路人
這一覺,吳剛睡得很沉。一夜無夢。他也睡得很香,他想,這次好在花靈識趣,沒有在天亮時吵醒他,使他得以睡到自然醒。話說,她不來鬧他,也隻有這點不好,那就是他沒飯吃,肚子會餓。唉,真不是一個體貼的丫頭,居然不給他送飯,即使不願擾他清夢,那也可以做好了飯推開他未上鎖的房門輕悄悄地給他放在桌子上也好啊。他搖頭,回頭就得說說她,讓她長長記性,懂得靈活運用。他也好更加舒暢一些。他美滋滋地幻想著。想到她一臉不情願卻又敢怒不敢言的可愛臉蛋,他就忍不住輕笑出聲。看看時辰,已經是第二天午後了,他居然睡了這麼長的時間,真是不可思議。摸摸早已餓得咕咕作響的扁扁肚皮,穿衣下床,有進步啊,居然記得扶他上床時給他脫掉衣服。他是實在記不得昨日怎麼摸上床的,隻記得花靈拿來一壺酒,兩人對飲,喝著喝著,就不醒人世了,他也太不濟了,花靈肯定會在背地裏笑話他的,隻不過一壺桂花釀,就能灌罪他。這酒也忒烈了吧。雖是好喝,他還是覺得,有些道不明的怪怪的感覺,看來,以後,這桂花釀還是少喝為妙。
在殿外張望了好一會兒,別說是花靈的影兒,任何一個活人的影兒都沒瞧見。於是,吳剛也隻得硬著頭皮自己踏進殿門,順著廚房的方向走去。
果然啊,花靈心裏還是惦記著他,瞧,她給他留了香噴噴的燒雞呢。他不客氣地一把抓起燒雞,隨手扯下一塊雞肉,送往口中的同時念念有詞,花靈啊哥哥收回說你不貼心的那句話。其實你還是很貼心的。哥哥永遠喜歡你。
吃飽喝足,吳剛躡手躡腳地離開。走出廚房的木門,正待往回走時,轉念一想,還是去看看花靈那丫頭吧,別是跟自己一樣還在房裏補覺。於是就轉了方向,朝著偏房走去。通往花靈的房間,途經正廳,當吳剛小心翼翼地正待通過時,裏麵卻傳來了對話聲:“看得出來,你不喜歡花靈,隻是,我萬萬想不到的是你居然設計陷害於她,嗬,你倒是忍心。不想我嫦娥身邊,居然隱藏著你這樣歹毒的女子。你說,我豈能留你——”聽上一千一萬遍都不會厭煩地聲音,吳剛自然聽得出來,這是嫦娥的聲音,他心目中的天籟。隻是,她們在議論些什麼,他沒聽錯吧,關花靈什麼事?心裏猛得一跳,他忍不住將耳朵貼在紙窗上貓著腰細聽。“仙子,你這是要冤死我嗎?我跟花靈感情那麼好,我怎會去陷害於她?是她自己自毀名節跟吳剛做出苟且之事,她也是在王母麵前承認了的,你怎會推到我的頭上。我自問跟了仙子以後,矜矜業業,千年以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知道仙子不待見我,可也犯不著這樣冤枉我?”
“好一副伶牙俐齒。花靈為何會承認你莫須有的栽贓,我想,你心裏通透明白。”
“嗬,她自己做過些什麼,人證物證俱在,她想賴都不行,怎能去否認?”
“花靈會肖想禦靈皇子,為了跟他在一起不惜篡改姻緣錄,簡直是笑話,莫說姻緣錄並非誰都能打得開,即便是有機會接觸,隻有被惱怒蒙蔽的王母識人不明,當局者迷,關心則亂,誰人不知,姻緣錄,非外力所能更改。禦靈皇子與花靈的姻緣,隻能說明是上天注定,天作之合。居然被你們這些人拿來說事。這種行為,真讓人寒心。”
“上天注定,天作之合?哼,笑話,且不說當日王母娘娘親自下令月下老人開啟三生石。查看三生姻緣錄,上麵明明白白記載著禦靈皇子與百花仙子的佳偶天成。可是,僅隔區區月餘,禦靈皇子的命定之人,赫然換成了名不見經傳的天宮侍女,區區樹之精靈。真是不去冤枉她都不行。”
“事已至此,你還在執迷不悟,不思悔改,真是不可救藥。三生姻緣錄,是本靈書。不是一程不變的死書。”
“靈——靈書?”飄雪這才慘白了臉色,有了後怕。
“知道怕了,你慫恿七仙女與你一同將花靈告到王母座前時,可曾想過,她何其無辜,她將要麵對的,是何種懲罰,現在好了,也如了你們的心意了,花靈已經被貶下凡,永生永世不得返回天庭,從此以後,天宮裏,再也不會有她的蹤影,以後,你們也不會有牽扯了。你好自為之吧——一句話,廣寒宮,留你不得。”
“可是,娘娘她明明有說隻需要七彩花開,七彩月現,便會招花靈重返天界的,這算是什麼重罰,仙子這是想要給我壓力,恐嚇我嗎?”
嫦娥輕輕歎息,喃喃自語,“沒有了七彩花神,七彩花,怎會盛開。時辰一到,難逃枯竭的命運。人間,從此隻怕也再難求得心想事成有求必應的七色花。”
“什麼?”
“沒了花靈,七色花從此便是天上人間的傳說——”
花靈她,被貶下凡?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不知道?吳剛隻覺自己頭腦發熱,心痛欲裂,這麼說,從此以後,他再也見不到她了。他想也沒想,‘霍’地一聲將門推開。他逼近兩人,“你們在說什麼,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們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嫦娥問道。
“你先回答我的話,是不是真的——”他緊盯著她,頭一次,在他的眼裏,讀不出對她的濃濃深情——那迷失自我的炙熱情懷。
此時此刻,吳剛的眼裏心裏沒有她,嫦娥想,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裏到底有沒有失落。有些不是滋味倒是真的。她突然有些不舒服,隻是別過臉來隨意地點點頭,“嗯,半天前的事。現在,花靈已不在天上而在人間了。”
吳剛回頭,通紅欲眥的雙眸噴火似的盯緊飄雪,“是你搞的鬼?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飄雪膽顫,更多的是委屈,什麼時候,這個可惡的畏首畏尾的吳剛也敢如此漫罵她。真是可恨。偏她此刻心生茫然,不知該如何駁斥。她從來沒有如此無助,像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吳剛抬手,手上青筋抖動,欲揮拳,又放下,他聽見自己這樣告訴飄雪,“你等著,待我去找我的花靈妹妹,然後,再找你算帳,嗬,如果我找不到的話,你休想置身事外,獨善其身!”
那以後的事情,隻是一出真假難辨的傳說。聽說吳剛因為滿天庭找不到花靈,無數次找王母娘娘對峙,卻始終沒有能夠見到鳳顏。飄雪也搬到了七仙女的住處。最後,果然如嫦娥仙子所言,天宮中沒有了花靈的氣息,那一大片奪目茂密的七彩樹林,那朵朵含苞待放的七彩花,一夜之間,全都枯萎。
昔日天庭眾口一詞,迷戀嫦娥仙子的浪蕩子吳剛,終於不再令一眾仙家恨得牙癢癢了。他終於死心了,不再癡纏嫦娥仙子,轉而日複一日,周而複始地掄著一把上天伊始便帶在身上藏在草屋裏的斧頭,吃了睡,睡了吃,吃飽了便揮斧去砍這大片大片的桂花樹。誰都勸不住,更別提那飄雪本人。於是,我們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很久以前,在那遙遠的天上,在那遙遠的天上有座宮殿,叫做廣寒宮,宮裏住著一位美名源遠流長的仙子,她的名字叫嫦娥。這位寂寞的仙子隻有一位小玉兔終日陪伴著她。另外,還有一位說不清來曆的名叫吳剛的男子日以繼夜地砍伐著桂花樹。這,便是月亮高懸時我們仰望月光所能看到的極限——隱約的零星畫麵。在我們知道的故事裏,沒有七彩樹,沒有花靈,也沒有飄雪;隻有桂花樹,吳剛,嫦娥,還玉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