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音樂聲環繞了整個劇場,聚光燈一刻不停的聚焦在舞台中間的舞者身上。她的白色紗裙在燈光的照射下清透潔白如羽翼,她梳著高雅優美的發髻,在頭上別著一支公主冠發飾,整個人就像是翩然起舞的天鵝公主。
這是一幕天鵝湖的芭蕾舞劇,被囚禁的天鵝公主要去奔赴王子的舞會,卻四處尋不到出路。她焦急的在舞台上舞著,腳尖立在舞台上,輕盈的跳躍、屈伸、滑步、旋轉。
跳舞的林潞很美,她漆黑的眸子中反射出波光粼粼的一片水光,她的姿態柔美,舞姿中自帶幾分優雅,讓她像是一個天生的舞者。
她亭亭玉立的身姿,像一隻真正的天鵝般展翅,旋轉時,裙擺有如翅翼開合。林潞快速的旋轉著,她想要逃離惡魔的牢籠,在她向外旋轉著衝出時,飾演惡魔的男生本應該將她拉回來,誰知男生伸出的手撲了空,林潞一個旋轉的動作就向著場外轉去,她的速度很快,還沒來得及停下,整個人就衝出了舞台,摔到了台下。
坐在觀眾席的林涵驚得立刻站了起來,推開人群就向林潞衝了過去。
……
林潞醒來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醫院慘白的天花板,她清醒了一點,才覺出腰部斷裂般的疼痛,雙腿發麻,稍微使力一股鑽心的疼痛就從腰部蔓延至全身。
林涵見妹妹醒來,急忙靠近林潞,關切的問道:“潞潞,你怎麼樣?”
林潞用雙手艱難的撐著身子準備坐起,卻被疼痛牽扯的又躺回了床上,喘了一口氣,這才說:“很疼。”
“你好好躺著,醫生說你隻是脊椎骨折,傷的不是很重,靜養一些日子就好了,別擔心。”林涵見妹妹醒來,著實的鬆了一口氣。
得知這個消息,林潞雖然臉上有惋惜之色,但是心裏也輕鬆不少:“可惜了我的初三畢業彙演了。”
“不用擔心。”林涵寬慰林潞道:“你申請的舞蹈學院附屬高中已經給你發了錄取通知書了,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太好了!”林潞激動的直起了身,然而又是一疼,本能的皺起了眉頭,可下一秒,笑容卻仍彌漫了她的整張臉。
這是十五歲的林潞,她有著十五歲的天真和活潑,也有著少女一直為之努力的夢想。陪在她身邊的是一直不斷支持著她的哥哥林涵,這一年,林涵十八歲。他們像一對含苞欲放的並蒂蓮,正互相擁抱著生長。
可是正是這一年,他們的人生忽然發生了巨大的扭轉,乾坤挪移風雲驟變。
林涵從醫院回到家裏,推開門的時候,聽到父母不知在為了什麼而喋喋不休的爭吵,他換了鞋子低低的說了句:“我回來了。”可是他的聲音被埋沒在了父母激烈的爭執聲中,他連告訴父母林潞的病情的聲音,都被掩蓋了過去。
林涵想,妹妹隻是骨折,由自己照顧她就好,就算告訴父母,他們也不會有多掛心。從他們搬到這棟位於北安,一眼就能看到城市全貌的三十層公寓裏之後,他們就對自己和妹妹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關心。
他們關心的,隻有金錢和他們自己。
林涵回到屋子裏,他看著碩大的臥室,突然之間感覺到一種空曠的孤獨。
十年前,他們還住在東安的老房子裏,是祖傳的房子,春天的時候,庭院裏的白色梨花會開滿樹,微風飄過能從空氣裏聞到清淡的花香。庭院很大,足以讓林涵和林潞把那裏當作遊樂園,父親在院子中種了花草,它們給院子裏帶來勃勃的生機,母親養了兩隻貓和一隻狗,相處的十分融洽。
那個時候,父親是慈愛的,母親是溫柔的,他們不會因為某個意見不和而爭吵到昏天黑地。他們的生活不富裕,可是足以應付一家人的吃穿用度。父母會在周末領著林涵和林潞去旅遊或是踏青,生病的時候,父親要背著他們到很遠的診所去看病。他們的衣服和書包都是母親一針一線縫製的,母親的手很巧,縫製的裙子讓林潞愛不釋手。
那個時候,他們一家是相愛的。可是後來,父親的工作越來越出色,他的職位越來越高,工資也是水漲船高,後來,他有了自己的公司,事業更加蒸蒸日上了起來。母親最開始是經營一家裁縫店,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家小小的裁縫店竟擴張成了服裝店,而服裝店開了一家又一家。
後來一家人搬離了老房子,住到了北安黃金地段的公寓裏,這裏一眼就能望到廣袤藍天,同樣能俯瞰整個城市。他們住在這裏,把城市踩在了腳下,從此越走越高。
他們的世界越來越大,於是行走的道路就越來越廣,幾乎背道而馳。當父母回頭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完全從過去的老房子裏抽身而出,毫不留情。同時離棄的,還有整個家。
於是,他們爭吵,一言不合到劍拔弩張。
可是這一天,林涵聽到從客廳裏傳來的聲音,一直不合的父母在今天竟然達成了一致,他們在多年後的今天終於認可了對方的決定——賣掉老房子然後離婚。
林涵覺得整個世界的黑暗都在一瞬間降臨到他身上,他隻覺得眼前的光線忽然覆滅,讓他的世界頃刻間坍塌到粉碎。他渾身一僵,手指不可抑止的顫抖了起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恐懼襲擊了他的心頭,他整個人就像是被掏空般。
在那一刻,剛剛成年的林涵做了一個決定,那個時候,他沒想到他自己私心的決定,竟讓他悔恨一生。
他不動聲色的走出房門,又不動聲色的在父母麵前走出公寓,他就像是渾然不知這一切或是毫不關心這一切的樣子,離開了拚命掩飾決裂的父母麵前。
可是當他進到林潞病房的時候,麵對林潞的詢問:“爸媽還在忙嗎?”他的驚慌就被林潞盡收眼底。
林涵一直覺得,總有一天,父母會懷念當初,然後一家人還會像原來一樣。他一直抱著這樣的念頭,所以也並未對父母之間的變化感到無望。可是,當他們真正決定分開的那一刻,林涵驚恐的發現,如果他們離婚,他們一家人就會分崩離析,便再也回不去了!他一心懷念著的老房子也將會屬於別人,而他和妹妹也不得不麵對分離。
那一年,十八歲的林涵的想法,是任何一個孩子會想的念頭。即使他剛剛參加完高考,即使他已經成年,可是他仍是個孩子,是一個會依戀父母溫存的孩子。
所以後來,他對林潞說:“我們回去老房子,守在那裏,隻要他們不賣掉老房子,他們就不會離婚。”
他的決定荒唐而衝動,毫無把握也毫無理智可言,可是那個時候,他就是這樣想的——隻要留下老房子,他們一家人的回憶就還在。
林涵不知道的是,當他對妹妹說出:“你的腿不會有事,一定可以站起來的。”這句話的時候,是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第一次使用異能,而他卻渾然不知,他第一次使用異能的能力,竟然是對自己的親妹妹。
當他說完的時候,林潞感覺到腳趾痙攣的抽動了一下,然後腰上的疼痛也消失不見了,她流滿眼淚的臉上綻放出驚喜的笑靨:“哥,我的傷好了!”說完就跳下了床,在病床邊轉了一圈,展示給哥哥看。可是這種驚喜沒有持續多久,父母要離婚的消息對林潞打擊也是不小,她滿心擔憂,也顧不得別的,拉了林涵就往東安的老房子趕去。
第二天的八點,是林涵聽到的父母要簽訂出售老房子的合同的時間。
林涵和林潞跑出醫院的時候,已過午夜兩點,兩個人站在空曠的馬路上,竟然沒有一輛出租車為他們停留。
林潞還沉浸在腿傷痊愈的興奮中,拉著哥哥就開始奔跑了起來。他們手牽手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奔跑,像是兩個正在冒險的孩子,帶著驚慌失措和興奮不已,清冷的夜風從兩個人身邊拂過,吹起的發梢和裙擺就像是緩慢散開的湖中漣漪。
從北安一路奔跑到東安的時候,兩個人都是氣喘籲籲。他們麵對著大門上的鎖,緊張又不安的看著對方,見彼此一臉的慌亂,不知怎麼就止不住的笑了起來。
兩個人爬牆進到了老房子裏,院子裏的雜草因為長時間無人打理,已經長的雜亂而無序,房子的四周也落了厚厚的土,正是盛夏,這裏卻荒涼落敗得如同廢園。
林涵擦了擦正堂外走廊上的土,扶著妹妹坐了下來,兩個人就這樣依偎著看城市裏昏暗而模糊的星空,漸漸沉入疲憊的夢裏。
第二天兩個人是被大門開鎖的聲音驚醒的,父母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狼狽卻一臉倔強的兩個人。
林涵見父母身後跟著人,想是來看房子的買家,立刻站起身來,正色對父母開口:“我不許你們賣了老房子!”
“林涵!你們別在這胡鬧了!快給我回家!”父親見狀,也不問他們為什麼出現,隻是急忙的趕兩個人走。
“我和潞潞都不允許你們賣了這裏!”林涵回頭看仍坐在走廊台階上的林潞,示意道:“潞潞,你說是不是?”
林潞的臉上滿是汗水,她的臉色呈現一種可怖的蒼白,眼神是失焦的遊離。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神,正準備站起來支持哥哥的說法,站起來的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腿部以下麻木得失去力氣,像是千萬隻螞蟻從她的雙腿攀爬而過,刺痛和麻木感洶湧的襲來,隻是片刻,她整個人就被疼痛襲擊得潰敗下去。於是,她的身子就如坍塌的石像一樣,重重的摔到了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