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雨潤如酥
一句話,把李溪莛拉回現實。
這個橋段本該由他說“我在這裏還有事,你先走”,卻被趙清懿搶了先。
拍電影時演員即興發揮是常事,照著劇本念詞兒那是舞台劇的表演模式。
可現在是排練啊!
趙清懿突然臨場竄詞兒,不過就一個理由:老哥你抱得時間有點久了……
窗外細雨綿密,柳綠花紅,大有一種暖春美景撲麵而來之感。
李溪莛呆怔半晌,臉頰、心口、胸膛、小腹、四肢,每個部位的燥熱感都在變得愈發強烈。似乎要讓自己化身成一具鼎爐,從裏到外地燃燒起來,或許在下一刻就燃成灰燼,或許會在衝動過後迸射而出。
懷中的女子很平靜,似乎在說出那句台詞後,並沒有讓李溪莛迅速放手的意味。
她在等待。等待他作出決定。
時間在滴滴答答的雨聲中一秒一秒地翻著篇。
李溪莛曾在某本樹上讀到過這樣一句話:
情人間最浪漫的事情是在重要的節日裏送一捧鮮花,送一盒親手製作的巧克力?還是手牽手坐在海邊看日落,看晚霞如醉染紅天邊?亦或是麵對麵坐在中央商務區最高處的旋轉餐廳裏,一邊用餐一邊俯瞰著彙聚成海的萬家燈火?
都不是。
情人間最浪漫的事情,是她在他的臂彎裏睡著了,他端詳著她的容顏,一根一根地數著她的眼睫毛。
李溪莛現在做的,便是這樣的事情。
仿佛從那些濃密長翹的黑睫毛裏,找到了二人獨處深情相擁時點滴流逝的美好時光。
那些簡短的、稍縱即逝的時光,如果能裝進瓶子裏永不過期,想回味時就拿出來看著、聽著、感受著。
該有多好。
“溪莛。”
“嗯,嗯?”
“抱得太久了,有違……有違斯墓督德的人設。”
“哦,對不起。”
話雖如此時,可緊摟著她的臂膀,卻沒有半點要鬆開的意思。
趙清懿索性在他的胸膛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發絲撩過李溪莛的手臂,微癢,微涼。李溪莛卻感覺更熱了。
“我們還要排練多久?”她呢喃著,像是小貓在溫暖被窩裏倍感舒坦的一聲呼嚕。
“快了,再習慣下這種感覺。”
無懈可擊的理由。
男女主對戲時若有親昵舉動,彼此放不開且進入不了狀態是正常現象,這時候就需要他們反複進行排練,減輕心理上的羞怯感。
李溪莛不愧是九寰影視的當家人,如此情況,還能給出如此恰當的理由。
同時,他也冷靜了下來。
趙清懿在他的懷裏輕笑了一下,沒有點破,亦不再拒絕。
窗外風停雨止,四下裏寂寂無聲。
李溪莛心中卻如潮驚起,翻湧不退。
數隻鳥兒停在綠柳梢頭,發出一記渺不可聞的啾鳴,隨後振翅而起,在屋簷垂落的雨簾旁繞了一圈,轉眼便消失在白茫茫的天際裏。
在這般溫馨融洽的氛圍裏,趙清懿有一種恍然如夢之感。
她很想在他的懷裏,就此長眠不醒。
若是她微睜眼眸,或許還能瞧見李溪莛正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那是一種不摻雜任何邪念的,澄澈到纖塵不染的傾慕。
仿佛稍微多了一樣情緒,就是對她的褻瀆。
若能得此等男兒,趙清懿今生,真無憾矣。
二人間的情愫在簷下垂雨的滴答聲中逐漸升溫,雖未炙熱如火。但他們都能明顯地感覺到,對方身上的細微變化。
如果任由他們這般抱下去,是突然陷入一場無聲的尷尬,還是進一步升華。
沒人知曉。
因為就在此時,房門被人輕輕叩響。
李溪莛還想多抱一會兒,大有一種死不鬆手的架勢,卻在趙清懿輕微的掙紮過程中羞愧難安,輕聲道:“你等一下,我去開門。”
敲門聲不疾不徐,很有節奏感。
“來了來了,別敲了。”李溪莛心中有火,不敢當著趙清懿的麵發泄,卻還是忍不住開始抱怨,“我們正在排練不知道嗎?”
他動作遲緩,好似沉浸在身周那一縷縷濃淡適宜的幽香裏,不忍離去。
直到他繞開了那道清水般的身影,腳步才漸漸加快。而那位始終不發一言的淡漠女子,此刻卻抱緊雙臂,好似脫離了如山巒般偉岸寬廣的胸膛之後,在這雨潤如酥、楊柳風冷的季節裏,突然感受到了一縷縷透體而入的冰寒。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玄關門廊的設計阻隔了冷風的侵蝕,隻不過帶雨春潮伴著紅花翠葉一股腦地映入門內,衣衫不濕,卻陡然清爽。
“怎麼了?”李溪莛微皺濃眉。
來人是他的助理,手裏還捧著他的手機。
總裁大人曾經交代過,若無要緊事情,不得在他拍戲期間擅自驚擾,無論是誰,一概無視。
可眼前助理的臉色卻分外凝重,眸子裏還夾帶著幾許始料未及的詫異。
李溪莛在拍戲之前,已是把大小私事盡數處理幹淨,哪怕有突發事件,齊江天也會替他做主,助理這次前來,還能有天大的事不成?
“老板,您的電話。”助理畢恭畢敬地把手機遞給他。
李溪莛沒有接,冷著臉問:“我說過,拍戲期間別讓任何事情打擾我。”
助理不說話,隻是偷偷瞄了一眼趙清懿,隨後把腦袋垂得更低了,但手中的電話,卻是高舉過頭。
李溪莛大惑不解,略有遲疑,但還是把手機接了過來,指尖在屏幕上點了一下,眉頭陡然皺起。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通話時長六分四十二秒。
“沒掛斷?”李溪莛喃喃道。
助理低著頭甕聲甕氣道:“他想親自跟您說。”
趙清懿任由自己的身體陷在寬大綿軟的新古典法式沙發裏,方才的緊張和疲憊似乎隨著身下的高彈海綿一絲絲地流瀉而出。
她不想多管閑事,卻還是忍不住朝著門口方向瞥去幾眼。
雖然聽不到李溪莛和那個年輕人說了些什麼,但從他們沉悶的氣氛來看,想來是有不太好的事情發生了。
九寰影視出現什麼難解的狀況了?
她不願過多猜測。
畢竟,那些都跟她沒有絲毫關係。
她索性閉目眼神,養精蓄銳,以免接下來的對手戲會令她耗費心神。
不知過了多久,李溪莛陡然一聲清喝,驚得她徹底清醒。
“你們都多大歲數了?能不能別這麼衝動?”
說到後半句時,他才想起趙清懿正在休息,迅速壓低了嗓音,但仍舊自責不已。
“怎麼了?”
身後傳來那女子柔柔的問候,像是寒冬雪山裏漫過冰冷胸膛的溫泉。
他心中有了片刻安寧,低聲回應:“沒事,沒事。”說罷走到門外,又反手將門閉緊。
趙清懿安坐在沙發上,沒了半分睡意,暗自揣測他剛才跟何人通話,又因何事爭吵。
門外那道魁偉健碩的身影投映在毛玻璃上,風吹衣動,雨打芭蕉,朦朧的影子一同在門扉上韻動出精妙的構圖。
趙清懿出神看著,心中沉靜,不由得回味起方才的那兩次擁抱。
一次溫柔,一次猛烈。
芳華早逝的長福帝姬並非方外之人,她也渴望被愛,也奢望有一個人能讓她去愛。
李溪莛是這樣的人嗎?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卻不知自己在回憶起那兩次短暫的溫存時,瞳眸中哀傷盡去,令有一絲欣喜,就像翻卷海水中的泡沫,悄無聲息地從幽深的海洋中泛起,在金沙灘上留下一片純淨的潔白。
仙子也會墜凡塵。
“咿呀”一聲響,玻璃門開了一道縫。
她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怯,隻好閉眼裝睡。
李溪莛探進頭來看了看,又低聲道:“她在休息,我來跟她說吧。”
趙清懿心裏咯噔一下,到底何事,竟與我有關?
“你回去告訴蘇導演,我們的戲份擱後在拍,讓他早做別的安排。”
這句話應該是在吩咐助理。
隨之而來的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腳步聲。
很難想像他那樣的大塊頭,走起路是聽不見聲音的。
待到那清清爽爽的發香縈繞在鼻端,她便猜到他正俯下身來。
顯而易見的,她有了一絲難以克製的忐忑。
她努力不去想他接下來會幹什麼,也希望他隻是做著滿足好奇心的端詳,可某些亂七八糟的畫麵,還是不可抑止地浮現在腦海裏。
那縷發香,一下子變得濃鬱了些。
仿佛他正趁此絕佳時機,俯身壓來!
她突然有些怕了,不想再用這種方式來掩藏自己的真實情緒,哪怕睜開眼睛會泄漏出本心想法,她也得勸阻他接下來的行動。
“清懿,醒醒。”
聲音很輕,卻又帶著一絲令人遐想的粗重喘息。
發香倏忽而逝。
趙清懿這才微微睜開眼睛,佯裝出剛剛睡醒的樣子,嘴裏咕噥了一句,“你喊我?”
很難得的,有一種叫做“不安感”的情緒,在李溪莛的眼眸深處漾溢著。
方才那通電話,從接通到掛斷,一共過去了半小時左右。
到底是一件多麼棘手的事情,能讓發起火來懟天懟地的李溪莛滿頭大汗?
李溪莛牽了牽嘴角,雙眼微眯,那是一種能讓“老板粉”們尖叫流淚的純真笑容,但內心裏的不安感,還是被趙清懿一眼洞穿。
“剛才,是我老爸打來的電話。”李溪莛小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