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瞬間空了一塊。
心痛得無法言喻。
我以為我克死了所有家人後,不會再有這種感覺了。
我錯了。
慕沐是跟我同一屋簷下生活了兩年的同事、朋友、閨蜜、家人……
看到她蒼白無力的躺在停屍床時,我才意識到,原來,她早已是我的家人了,隻是我心裏在抗拒著“家人”對我的意義……
我緊緊的盯著慕沐屍體,我期盼能看到她的魂魄。
我會告訴她,我和她是家人,不用害怕,我會陪她,讓她黃泉路上不孤單……
我會告訴她,謝謝她的陪伴,謝謝她對我的關愛,我會回到慕家莊照顧她的家人,她不用擔心……
我想告訴她好多好多的事……
但一切都是空想。
若是慕沐的魂魄還在屍體內,我早就看到她了。
看慕沐失身完好,並不像遭遇什麼嚴重事故身亡的。
所以,她的魂魄去哪了?
她是怎麼死的?
“陰差大哥,陰差大哥……”中年大叔東張西望的,“你還在嗎?陰差大哥?”
我用手按著鼻子,假裝男人的聲音回應:“你一個活人要求鬼魂做什麼?我是地府陰差,不是你們陽間警察,我幫不了你任何事情。”
中年大叔嬉皮笑臉的,一臉猥瑣,心懷不軌的模樣。
他左臉那顆痣比黃豆還要大,居然還長出了長長的毛。
“陰差大哥,我……我手裏這件壽衣已經攢夠一百零八個魂魄,“中年大叔拿起慕沐屍體上的壽衣袍,向四麵八方抖了抖,“我可以讓你一次交差立大功了。我隻求你給我增加點運氣,給我一點運氣,讓我餘生安穩度過就好。”
什麼?
竟然打算收買陰差為自己增加運氣?
這種方法在地府真的行得通嗎?
如果妹妹在我身邊就好了……
“咳咳咳……“
停屍床上發來了陣陣咳嗽聲。
“啊!詐屍啊!”中年大叔嚇一大跳,拚命往後跑,一下就沒了影。
我既驚又喜的看向停屍床,隻見慕沐睜開眼睛,拚命咳嗽。
難怪我看不到她的魂魄。
原來她的魂魄沒離開,她壓根沒死。
“慕沐,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咳咳咳……憋死我了!“慕沐說話了,她沒死!
她一邊咒罵一邊撥開身上的裹屍袋,活動了手腳下了床。
“你倒是好啊!竟然敢玩失蹤!“慕沐指著我的鼻頭大罵。
“你能看到我?“得知慕沐安然無恙,我樂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我怎麼失蹤了?我離開宿舍的時間應該是凍結的啊。”
有那麼零點幾秒,慕沐臉上閃過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淩曼,你知道今天是幾月幾號嗎?”慕沐莫名其妙的發問,讓我愣了會,我的確沒留意現在是什麼時間,我隻知道我回到了自己的時代。
“現在是2017年8月22號。“慕沐坐在冰冷的不鏽鋼停屍床上幽幽的說著,“你失蹤了快一年了。我給你向學校請了假。你就好啊,真是好長的假期。”
“什麼!?”消息來得太突然,我茫然失措,隻懂得不斷重複道,“什麼?”
就算我離開宿舍那天算起,我經過慕家莊、百鬼莊、諾曼底城、地府、再回到現代,不過也是幾天的時間,怎麼就過去了整整一年?
老天爺你不厚道,既然那櫃門不能凍結時間,怎麼讓我這般糊裏糊塗的浪費了一年光陰?
那我這一年……我的身體在哪?
我不會就這麼飄零下去,然後再也回不去了?
吳天師曾經告訴過我,人的元神如果離開身體太長時間,就會被別的鬼魂趁虛而入,”客家占地主“的搶去肉身,到時我要再回到自己肉體就不可能了。
我把自己害死了?
“我裝死一天了,那冰櫃冷得我都快靈魂出竅了。不過,找了你這麼久,能在這裏看到你,就算凍死了也值得了。“
我完全沒有理會慕沐的話,原本以為是她死了,想不到她給我帶來的消息是,我失蹤了一年……
“喂!醒醒!“慕沐的手一直在我麵前搖晃。
“我……怎麼失蹤的?”
“就是那天啊,我們回到宿舍後,你自己走進了櫃門,就再也沒回來了。”慕沐摸著自己身上的口袋,忽然大喊,“哎呀!我的隨身東西都在那個冰櫃房!”
“淩曼,你別想那麼多,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快,跟我走,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慕沐沒等我應答,拔腿就衝出了走廊。
我隻能跟著她,來到了走廊盡頭的”冰櫃房“。
這個冰櫃房其實就是冷藏屍體的房間。
就像電視節目裏看到的一樣,這裏幹淨,冰冷。
雙層巨大的不鏽鋼冰櫃在房間的左右兩麵牆正對著,每個櫃門前方都有編號和信息欄,看樣子這個房間可以冷藏10具屍體。
冷藏屍體的冰櫃牆中間是一張不鏽鋼的停屍床。
第三麵牆,是一個文件櫃。
刺骨的陰冷感蔓延全身,我分不清是因為電器製冷的關係,還是這裏沒有人氣,隻有陰氣的關係。
慕沐哆嗦著身子走到文件櫃前,開始自顧自的翻箱倒櫃。
“你找什麼呢?快點吧,等會有人來了。“我走到她身旁,看到慕沐臉上就寫著”作賊心虛“。
慕沐居然沒停下手,給我講了個故事……
那是淩晨一點多了,寧婧珊下了班,走出咖啡店。
幹冷的夜風迎麵吹來,使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裳。
寧婧珊正要橫穿馬路,走向與咖啡店一街之隔的出租屋,忽然有人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下,幽幽的聲音傳到耳邊,“小妹妹,下班了?我可等你好久了。”
她嚇了一跳,扭頭一看,身後正站著一位四十來歲的高個男子,骨瘦如柴,青白無血色的臉上黑框眼鏡,頭戴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毫無血色。
寧婧珊認得他是下午在咖啡店光顧過的客人,即刻禮貌地說:“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中年男子嘴角微微一笑,說:“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幫忙。”
他連忙四下看看,瞧見街道對麵還有一家小清吧亮著燈,沒有打烊,就用手指了指,說,“街上風大,咱們還是去那裏一邊喝東西一邊聊吧。”
寧婧珊點點頭,充滿疑惑地跟著他走進了那家小清吧。
她不害怕,因為這個小區街道的店鋪老板員工們都與自己工作的咖啡店關係良好,心想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況且自己男朋友也在附近。
中年男子叫麥家駿,是海南某電視台的導演。
他介紹完自己便開誠布公的說出自己的想法——想請寧婧珊做一回客串演員。
麥家駿此次到本市的目的,是找知名的編劇為自己修改後期劇本的,他目前正在拍攝一部反映抑鬱症患者生活的紀錄片。
這次意外走到這個小區的咖啡店時,發現為自己服務的女生不但年輕漂亮,而且秀眉似蹙非蹙,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憂鬱氣質,很適合充當他眼下所拍的這部紀錄片中的一個角色。
麥家駿說:“如果拍攝順利的話,大約隻需要三天時間,我們給你的報酬是兩萬塊。不過拍攝地點離這兒有點遠,在海口。”
寧婧珊問:“海口嗎?太遠了,我走不開的。”
她表示自己在咖啡店打工,一個月隻有兩天的休息時間,她沒空閑時間做兼職。況且太遠了,自己從沒去過海南省。
麥家駿瞧見寧婧珊麵露難色,忙說:“你先不必急著答複我,可以先考慮一下,我明天再去咖啡店找你。你放心,我不是騙子,隻要你答應下來,我可以先付給你一半定金,拍攝完成後,再付餘款。”
寧婧珊長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目光緩緩垂了下去,落在自己身上那件單薄的外套上。
天氣越來越冷,該給奶奶和弟弟買衣服禦寒了。
可是她算了一下,離月底發工資的日子還遠。
她是個鄉下女孩,父母早亡,奶奶一直臥病在床,伯父打理自己父母留下的梯田,養大了自己,但她還有一個弟弟正讀初中。
她高中畢業後,就跟著老鄉出來大城市打工了。
因為這家咖啡店包吃住,所以每個月一千多塊錢的工資,她除了留下一點與弟弟通話的手機費外,幾乎一分不剩全拿回給了家裏。
當麥家駿向她提到拍攝要海南省時,她的內心小小激動了一下。
20年來,除了鄉下一片看不到頭的梯田老家和這個燈紅酒綠的大城市,她哪都沒去過。
她很佩服這個麥家駿,竟然一眼就能瞧出自己憂鬱的表情。
不過,誰處在這個境地,眉頭會舒展得開?
她捧著那杯熱茶想了想,忽然抬起頭問:“您真的可以預付一萬塊錢定金給我?”
“當然,我的手提包裏就帶著現金。”麥家駿連忙點頭接話道。
寧婧珊沉思一會,說:“那好吧,我答應你。不過你得給我一天時間,我得跟我男朋友說一聲,另外還要向咖啡店請假,然後把這筆錢存妥,還要收拾行李。”
麥家駿麵露喜色,“沒問題,我等你。”
寧婧珊的男朋友叫顧輝煌,比寧婧珊大五歲,曾經在一所武術教育學校呆過兩年,現在在寧婧珊打工咖啡店所在的小區做物業保安。
顧輝煌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好賭,總幻想有朝一日能中個一百幾十萬元的大獎,然後馬上買房,跟寧婧珊結婚。
第二天,寧婧珊把麥家駿請自己去海南拍紀錄片的事,跟男朋友說了。
顧輝煌武校畢業後,走南闖北去過好多地方打工,人生閱曆遠比寧婧珊豐富得多。
他一聽,就覺得這事不靠譜。
一個女生跟陌生男子到那麼遠的陌生地方工作,太不靠譜。
寧婧珊介紹了一下麥家駿的身材特征,笑說不怕危險,男朋友交給自己的防身術都記著,出不了什麼大事,她會時刻警惕的。
顧輝煌看到寧婧珊心意已決,而且已經收了人家一萬塊錢的定金,就不好再說什麼了,隻是叮囑她要多加小心。
第三天一早,麥家駿就帶著寧婧珊坐上了飛往海口的飛機。
寧婧珊興奮不敢表現,怕被導演笑話,這是她人生第一次坐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