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氣熱的不像話。
從尹澈住的小區出來，條件反射走到公交車站牌的方惜瞬抹了把汗，忽然咧嘴笑了。
和尹澈在一起時間久了，他也學會了習慣性的省錢。
且，是省小錢。
尹澈出門，能走路的不坐車，能坐公交車的絕不打的。
每次問她，她總是這麼說。
“為我自己省嫁妝錢呢，為你省彩禮錢呢。”
理直氣壯，振振有詞。
方惜瞬完敗。
於是順著她，他也會習慣性的省所謂的“嫁妝錢”與“彩禮錢”
伸手攔了輛出租，坐上車後涼爽的空調冷風讓方惜瞬十分舒服。
尹澈這個小丫頭。
看著窗外後退的街道行人，他忽然想起幾天前秦燕子問他的問題。
“你怎麼總叫析澈尹澈呢？”
這個細節，是秦燕子提出時他才意識到的。
其他人叫尹析澈都是析澈，尹析澈，玩的好的叫澈澈，尹澈爸爸叫她晰晰。
隻有他，叫的是尹澈。
尹澈……
尹澈這個叫法，是從高中時開始的。
當時這個小姑娘天天到他班級門口找他。
或是很快的跑過，大喊一聲他的名字。
或是站在門口，朝教室裏麵張望，看到他時，吐吐舌頭轉身跑下樓。
次數多了，班裏的那些好事的人會壞笑著問他“方惜瞬，那女生是誰？”
是誰？
他知道是誰，不就是丁蕊的女兒嗎？
可是，她叫什麼名字……他還真忘了。
不是說完全沒有印象，印象中，好像有一個念清澈的澈。
“那不是剛入學時就出名的一年級小學妹嘛。”同桌是個消息通，他轉著手中的筆，笑的玩味“方惜瞬，你魅力不小，這小妹妹可是大家都盯好久的，算是咱學校新生裏稱得上好看的，姓的也好聽，尹，就是伊人的伊去了單人旁的那個。”
哦，對。
尹澈。
於是，尹析澈的名字在他這裏就變成了尹澈。
說來，還是有段回憶的名字。
尹澈。
每次那個有著美麗笑容的小姑娘喊他方惜瞬時，他的大腦幾乎同時就會閃出兩個字。
尹澈。
尹澈，尹澈。她今天又來了。
尹澈，怎麼又是她？
尹澈……走哪都能看到她！
方惜瞬有些懊惱，怎麼任何時候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是她故意的？
原先，是這麼想的。
可是，後來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也在下意識的從人群中尋找著她。
他，也在故意的出現在她麵前。
每次大課間的鈴聲一響，他的心中就會計算著時間。
兩分鍾後，他會緊緊握著手中的筆，眼睛雖然盯著練習題，可真正的視線卻停留在門外。
腦海中，那兩個一聽到她的清脆的一聲“方惜瞬”就會閃現的尹澈二字也在準備著出場。
好吧。
他終於承認了。
其實，他是很期待她的。
期待，
課間之前，他的心全部都在教室的前門口。
學習效率一點都不高。
從她快速出現在前門，清脆的叫他方惜瞬後，他才像有了拚搏的動力，一天都心情舒暢。
有幾天，他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也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中午走在校園，他下意識的朝隔壁的三樓角落望去。
那是尹澈的教室。
原來，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知道了她的所有。
她叫尹析澈。
聽說，剛開學時，老師們點名總會把她的澈讀成車轍的轍。
聽說，她是她們班的文藝委員。
聽說，她的作文寫得很好。
聽說，她會跳舞。
聽說……
太多的聽說，方惜瞬也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
隻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她如此上心。
這些，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什麼？
那幾天，方惜瞬一直控製著自己去那個三樓角落看看的衝動。
方惜瞬，你若真去了，你就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太不現實了。
難道你喜歡她？
是的。
在反問自己時，他的心回答了大腦的問題。
給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喜歡她？
似乎不確定剛剛的回答是自己給出的，大腦又重複了這個問題。
對，
對，我喜歡她。
真的。
方惜瞬閉上眼，真真切切的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那你想怎樣？
告訴她，你喜歡她？
這現實嗎？方惜瞬。
不能這樣，方惜瞬，若是你告訴了她，你們下一步怎麼辦？
早戀？你高三了，馬上就高考了，你還想著這些？
你敢嗎？
你能嗎？
付了錢，下了車。方惜瞬抬手遮住了發白的陽光。
嘴角一絲自嘲的笑。
原來，當時的自己，用早戀和要高考的借口來掩飾自己的懦弱。
該說自己是單純還是……傻得可笑？
方惜瞬來早了。
方美珍和盧天還沒有到。
早上九點，媽媽也不忙著做飯。
梁振澤坐在陽台鼻頭上掛著老花鏡一字一字慢慢地讀著報紙。
讀報，是那種像閱讀障礙一般的讀出聲的讀報。
他讀完一句，自己會自言自語的對這句話做出評價。
方惜瞬到陽台時，他正讀到“股市持續低迷……”
抬頭見外孫來了，他放下報紙，卻依舊習慣性的來了句評價“怎麼還在低迷……你來了？”
方惜瞬在對麵的藤椅上坐下來，接過梁振澤手中的報紙“我給你讀。”
“不用了。”梁振澤擺擺手“你來了，有人陪我說話，我還讀什麼啊。”
方惜瞬笑笑，放下手中的報紙，卻見梁振澤孩子一般的偷偷指指在客廳看電視的女兒“瞧見沒，沒你孝順，都不關心我，就知道自己看電視。”
“我媽現在肯定也在緊張。”方惜瞬敲著身邊的花盆“女兒要帶著男友來，她肯定擔心那個男的不符合她的標準。”
“那你覺得你那個室友怎麼樣？”梁振澤端起小茶幾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你那次說我見過，可是我想了想也沒印象。”
方惜瞬一臉無奈。
“是不是因為成績不拔尖，所以我對他沒印象啊？”梁振澤為自己越老越不好的記憶力找著理由。
方惜瞬太了解外公的心情了，半是安慰半是揶揄的說“外公，明年我們畢業你也就該退休了，人老了都是這麼個忘性，別有心理負擔。”
梁振澤還沒能為自己辯護，那邊，門鈴已經響了起來。
爺倆對視了一眼，梁振澤懷著期待的表情走了出去。
一出去，便挺直了腰，連表情都變了樣，正經嚴肅的站在門口。
梁馨打開了門。
意外的，卻隻有方美珍一個人。
“珍珍，人呢？”梁馨詫異。
方美珍搖頭，一臉沮喪。
“改天吧，十分鍾前他接了個電話，說他奶奶摔了腿，他現在正往醫院趕呢。”
方惜瞬歎了口氣，輕聲對梁馨說“白等了，下次吧。”
梁馨白了兒子一眼，有些失落的揮揮手“那今天改吃撈麵吧，正好也不用費事做菜了。”
聽了這話，梁振澤衝著孫子孫女們誇張的撇了撇嘴。
“我接著給你讀報紙吧。”方惜瞬轉過身，對方美珍做了個口型“不給力。”然後出聲，很正常的對她說“飯好了叫我們。”
本來還有所期待盧天今天的表現，萬一不讓老媽滿意了，他還準備著腹稿要替盧天一番吹捧呢。
看來是白期盼了。
方惜瞬有些失望。
若是老媽也沒看對盧天，那方美珍就真的和他是一個陣營了。
這樣，尹澈的事也好說一些。
尹澈……
明天就坐上火車了。
他看著陽台上明媚的花，露出了笑意。
尹澈，要回來了。
星期一上班時，一上午沒見秦燕子。
終於忙完，他買好飯坐在餐廳才得空給秦燕子發了條短信詢問。
很快就有了回複“我的社會實踐結束了，回校了已經。你加油工作吧。”
過了這個暑假，她們就大二了。
方惜瞬忽然想到，等明年的這時候，應該照計劃和尹澈結婚了。
一定要在畢業前，一手拿結婚證一手拿畢業證。
估計，再過兩年，等他研究生畢業，尹澈大學畢業後，應該還會多出一口人。
方惜瞬忍不住樂了起來。
這麼快。
早就說好了，要在他畢業時結婚，在她畢業時著手準備生孩子。
這兩項計劃，被他倆稱作兩個兩年計劃。
第一個兩年，實施要人計劃。
第二個兩年，實施造、人計劃。
估計等室友們十年再聚會時，他兒子都會打醬油了。
哈哈哈哈。
方惜瞬心情很好的吃光了碗裏的飯。
忍不住，給尹澈發了短信。
“我想兒子了。”
一分鍾後，她的短信回過來了。
“啊？”
唉，這個不可愛的尹澈。
方惜瞬收起手機，無奈歎氣。
周二下午，又接到了外公的電話“今晚來家吃飯，你姐男朋友今天來。”
“我要去接尹澈。”方惜瞬回答。
尹澈是今天下午五點的火車。
“那就一起吧。”外公發話。
下午三點，方惜瞬就到了車站。
站在站外等了兩個小時零四十五分鍾，終於看到了出站的人群中那個穿著藍色短袖白色馬褲梳著馬尾的小丫頭。
她一手拿著票，一手扇著風，隻背著一個雙肩包，出了檢票口，她來回的找著。
方惜瞬笑吟吟的走過去。
她的眼在看到他的一刹那亮晶晶的，沒等方惜瞬反應過來，她已經把她整個人的重量砸在了他的胸前。
熱乎乎的，還冒著熱氣。
方惜瞬摟住她，輕輕地在她唇上點了點。
“我餓了，吃飯吧。”她眨巴著大眼，歪頭看著他。
“去家裏，今天我姐帶著盧天去家裏吃飯，走吧。”方惜瞬牽著她熱乎乎的小手，走出了火車站。
她的手很軟，捏在手心裏舒服極了。
就算現在的天很熱，他也不覺得她火熱的手碰著自己不舒服。
“你媽也在？”
“沒關係，走吧。”
這次不是安慰她。
媽媽絕對不會對著盧天的麵罵尹澈或是給她臉色看的，充其量是不理她罷了，這點沒什麼好擔心的。
懷著這樣的心情，方惜瞬帶著剛剛從外省回來的尹澈第二次見了梁馨。
事實證明，方惜瞬太理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