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德抬頭望著腦袋上的吊橋極速放下,臉色變了變,一勒馬韁,掉轉馬頭便急急向後退去。
剛奔出七八步外,便聽轟隆一聲,吊橋砸在他剛剛站立的河岸,濺起一篷灰塵。
吊橋剛落,徐慕白身跨黑色駿馬,一人一騎緩緩行上吊橋,氣勢威武不凡,直如長阪坡的張飛一般。
“洪縣令,你還有臉到我鄆城來?”
徐慕白銅鈴大小的一雙眼在洪天德身上來來回回打量了一番,冷聲喝問道。
洪天德原本嚇了一跳,此際看到徐慕白單騎出城,身後並無半個兵卒,那縷擔憂減弱許多,依舊與徐慕白保持著七八丈的距離,即便徐慕白憑借化境宗師的修為全力施為,也不可能在瞬那間將洪天德擒殺。
不長不遠的距離,剛剛好。
洪天德計算好了距離,定定心神,笑著回道:“原來是徐將軍,難怪鄆城之圍已解,原來是將軍早已到此,害得我領著眾兄弟一路緊趕慢趕,這才在黃昏時分趕到這裏。隻是不知道,梁將軍在何處哇?”
他眼角餘光在城樓上來回掃視了一圈,並未發現有梁飛的影子。
徐慕白麵上似笑非笑,淡淡地道:“梁將軍本來正在城內恭候將軍,可是我們在你們來這裏三個時辰前,接到了雷澤縣的鞏有誌和張朝元二人,現在恐怕不能讓你們入城了。”
“哦?”洪天德佯作驚訝,“哦”了一聲後,道:“他們一定是告訴將軍,我洪天德圖謀不軌,想要侵占雷澤縣了吧?”
徐慕白見洪天德如此麵不改色心不慌地自稱所作所為,心頭微微有些驚訝,冷笑道:“怎麼,聽洪縣令的口氣,倒是他們在說假話了?”
“這還用說。”洪天德重重點頭,朗聲道:“鞏有誌和張朝元二人,先是以下犯上斬殺雷澤縣縣令,後又假意投入龍影義軍,見仍舊隻能做一個縣丞一個縣尉,心中早就不服,因此暗地裏與人密謀,妄圖擒拿了元帥到朝廷邀功。若不是我發現得早,及時領兵壞了他們的歹計,恐怕此刻元帥已經遭了他們的毒手。如此亂臣賊子,你們竟然將他放進了城裏,難道就不怕引狼入室麼?”
如果徐慕白不是親耳聽到李鈺的陳述,他絕對不會相信洪天德這一段義憤填膺的說辭有假。
然而事實是,李鈺已經返還鄆城,洪天德的所作所為也一清二楚,此際自然隻將他的義正辭嚴當做了笑話來聽。
徐慕白看著洪天德指天罵地、唾沫橫飛的表演,強忍住胸中怒意,等他說完,才努力佯裝出凝思之色,沉聲道:“洪縣令這麼說,可有什麼證據?”
洪天德先是一愣,繼而哈哈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枚黃色古玉,遙遙向徐慕白招了招,道:“這是我當日從鞏有誌和張朝元手中救出元帥時,元帥給我的信物,說是見玉如麵,將軍定然識得。”
徐慕白此刻的目力遠超常人,看到那物的確是當日棣王李琰轉贈給李鈺的那枚古玉,現在竟然落到了洪天德的手頭。
而城樓上隱在城垛後的李鈺看到那物,也才想起,當日被蕭厲等人的天羅網束縛,棣王李琰的那枚古玉的確不見蹤影。
原本以為會是擒獲他的那些千牛衛貪財,將這勿從他身上揩了去,因而也沒有記在心上。
此際見洪天德拿出,才知道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心頭原本想著此物乃棣王李琰的信物,丟了多有不妥,可此刻古玉近在眼前,他倒是對洪天德百裏送玉的行為心存絲絲感激。
城樓下的徐慕白見到此物,臉色瞬間變換,這倒不是全出於偽裝,而是他正在思索先前與李鈺商議的計謀。
驀地,他腦海裏已有了決意,雙目死死盯著李鈺那枚古玉,雙腿一夾馬腹,悠悠向洪天德馳近。
洪天德知道徐慕白乃高手中的高手,見獨自騎馬過了吊橋,雙眉微動,座下神駿不自禁地退步向後,始終與徐慕白保持七八丈的距離。
很顯然,洪天德是絕不可能輕易相信徐慕白的。
徐慕白來到對岸,見洪天德向後退去,與身後的五千兵馬相隔也不過二十丈距離,知道若再逼近,已屬於巨野軍的弩箭範圍。
他雖武勇,卻也怕雨點般的明刀暗箭。下了吊橋,在河岸勒馬站定,伸手對洪天德招了招,道:“洪縣令既然有此玉,自然無需多做解釋。”
說完,他不自禁地轉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鄆城城門,將音量壓低到隻有他和洪天德二人可以聽到的範圍,道:“看來,那鞏有誌和張朝元的確可疑。隻是他們現在領兵兩千進入鄆城,鄆城兵馬經過昨日慘戰,所剩兵馬不足三千。不瞞你說,現在梁飛縣令和水清月都督又領兵一千五返回梁山,那裏正有史朝義的敗軍在攻打我們的大本營。憑我們現在僅有的一千五兵力,實在對付不了他們。”
洪天德越聽麵上越是興奮,待徐慕白說完,不禁小心問道:“將軍的意思是——讓我領兵進城剿滅他們?”
徐慕白雙目閃閃地望著麵色興奮的洪天德,重重點頭,沉聲道:“正是。”
洪天德見徐慕白點頭,卻沒有立馬答複,略作沉吟,思索了小片刻後,才道:“將軍的意思,是讓我們立馬入城擒拿他們麼?”
徐慕白原本正有此意,用這種方法誑洪天德入城,再想辦法除之。雖然城內加上鞏有誌、張朝元帶來的兩千殘兵,也才四千餘兵力,如果是正麵硬碰硬,很難有獲勝的可能。
但是他們早知道洪天德會率大軍前來,自然在城裏進行了一番布置,所以隻要洪天德領兵入城,徐慕白便有十足把握能夠將他們全部消滅。
因為,城裏還有一張大出洪天德意料之外的王牌——化境後期巔峰的李鈺壓陣。
不過,徐慕白此際看洪天德的神色,便知他已起了疑心,不由改變主意,搖頭道:“當然不是現在。雖然這兩千賊軍疲憊不已,但明顯對我們很是戒備,我出城想必也在他們的觀察之中,這麼遠的距離,我們決不可能率五千兵馬輕易衝過城門。為了減少你手下兄弟的傷亡,不若等到今晚夜半時分,我設法將鞏有誌的首級取了,掛到城頭作為裏應外合的信號。隻要鞏有誌一死,他張朝元一介莽夫,除了有一身武力,胸無韜略,兩千兵馬自然很容易被擊潰。”
洪天德聞言麵上大喜過望,他對張朝元和鞏有誌兩人比較了解。鞏有誌飽肚詩書兵法,善於吏治和排兵布陣,而張朝元武力過人,最善衝鋒陷陣。
他二人一個在背後出謀劃策,一個在外猛衝猛打,倒是極為不錯的組合。
徐慕白之所以選擇鞏有誌下手,原因不過是他沒有武藝傍身,徐慕白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下他的首級,自然易如反掌。
反倒是張朝元,修為已到了氣境中期,常年帶兵,身側時常親兵護衛安全,徐慕白若要下手斬殺他,一個不好便會驚動其餘人。
當然,以上的考量乃是徐慕白為洪天德提前思慮好的。
徐慕白此際還不忘鄭重地道:“到時我會為你打開城門,還望洪縣令鼎力相助,除此叛賊。”
洪天德聽到徐慕白會拿鞏有誌的腦袋作裏應外合的信號,再想到原本鄆城所剩守軍不到兩千人,心內已感覺鄆城盡落自己掌中了。
“好,就以鞏有誌的頭顱為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