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近半柱香的圍剿,梁飛與城頭上的眾將士在犧牲了十八名兵卒的代價下,終於將那名毒狼營統領鬥得筋疲力竭,生擒當場。
而城牆外,數萬賊軍猶如潰堤的黃河之水,在鄆城千餘守軍、龍影近千水師,以及猶如修羅在世的李鈺等追殺下,四散奔逃,徒留漫山遍野的盔甲輜重,以及數之不盡的屍體。
這些死屍,少半是死於攻城戰中,大部分是在慌亂奔逃中因相互踩踏而亡命。
待到喊殺聲平息,李鈺和水清月、梁飛三人在護城河上的吊橋彙聚。三人你眼望我眼,除了一個死後餘生的大大擁抱,竟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來。
許久,三人才鬆開擁抱,齊齊將目光投向西邊款款而來的一道黑影。
那黑影,從慘戰開始便出現在高崗之上,但到戰鬥結束,都未曾從高崗奔到戰場。可偏偏那遮天蔽日的氣勢和隆隆的蹄聲,卻好似由遠而近奔湧而來。
此刻戰鬥結束,蹄聲消沒,黑影的氣勢也縮小成一團,踢嗒踢嗒的馬蹄聲愈來愈近,片刻便已矗立在護城河邊。
“是你—們?”
距離如此之近,李鈺才看清那黑影,竟然是兩輛馬車,正是他和小七搭便車的那輛馬車。
此刻,小七依舊坐在那輛沒有車棚的平板車上,隻是與先前不同,兩輛馬車後都拖拽著一束束鬆樹枝丫,蓬鬆在後麵,若不細看,定以為是什麼龐然大物。
瞬間,所有人都明白高崗之後的援軍到底是什麼了。
小七看到李鈺三人長大的嘴巴好似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嘿嘿一笑,一個騰身從馬車上跳下,大踏步來到李鈺跟前,昂首挺胸地道:“怎麼李元帥?我帶得這千軍萬馬,各位將軍可還滿意?”
水清月和梁飛聞言,四目盯著這個身形略顯矮小、但滿臉胡子拉碴的邋遢漢子,好一會兒才向李鈺投去聞訊的眼色。
李鈺此際已對這小七的機智佩服得五體投地,哈哈一聲笑,伸手重重拍在小七肩頭,朗聲道:“滿意滿意,沒想到地龍小七先生竟然能為我龍影義軍帶來如此龐大的援軍,真乃天神下凡也。”
小七被李鈺大手拍中肩頭,先是齜牙咧嘴一番,繼而變換顏色,昂首道:“算你識相。不過,你最該感謝的人,應當是馬車中的那位先生。”
李鈺三人聞言,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那輛掩著重紗的馬車,知道裏麵定有不凡人物存在。
並沒有絲毫猶豫,李鈺踏步上前,在馬車前揖了一禮,溫聲道:“小子李鈺多謝先生出手相助,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咳咳——”
話落,馬車中傳來一陣輕咳,接著重紗被白皙如蔥的五指掀開,一個青絲披肩、白衣翩翩的俊俏公子探出頭來。
眾人見到馬車中的先生竟然是個如此年輕的俊俏公子,頓時一驚,顯然沒想到能夠設計出那般障眼法的高人會是這般年紀。
在李鈺等人愣神的當兒,那俊俏公子一雙澄澈眼眸在李鈺身上打量了幾下,才淡淡道:“你是龍影義軍的元帥李鈺?”
李鈺雖然震驚於此人的年輕,聞言還是彬彬有禮地回道:“在下正是李鈺,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那公子輕輕點了點頭,繼而抬頭向四下戰場掃了一圈,並不回答李鈺的問題,轉而對坐在馬車前的馬車夫輕聲道:“阿福,走吧,這裏血腥氣太重,別壞了娟兒的身子。”
馬車夫聞言,連忙答是,馬鞭一揚,兩輛馬車並不過河,繞著護城河在遍地屍首中穿行而過,悠悠向南而去,隻留一篷篷鬆樹枝丫在原地。
李鈺愣了愣,望著那馬車吱嘎吱嘎地遠去,隱隱感覺此人的身份絕不簡單。
這時,站在李鈺對麵的小七連連對李鈺努了努嘴,沉聲道:“元帥還不去追麼?常言得鬆濤者得天下,今日錯過,他日再難有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鬆濤?他是鬆濤?”
不等李鈺從記憶的海洋中將鬆濤二字翻找出來,他身後的梁飛已驚呼道。
李鈺聞言轉身,詢問道:“梁大哥知道此人?”
梁飛望著愈來愈遠的馬車背影,急忙點頭道:“鬆濤者,以一介布衣排名大唐十公子第四,袁天罡的嫡傳弟子雲載道偶然見到他,曾斷言‘得鬆濤者得天下’這等狂逆之言,正因為此言,鬆濤才能在毫無背景的情況下排名大唐十公子之四。可惜,這樣的名聲在盛世而言,對他無疑是滅頂之災。當今太上皇五年前偶然聽到雲載道那句預言,便派出羽林軍遍尋鬆濤蹤跡,打算若不能為朝廷所用,便會將他徹底抹殺。鬆濤無意為官,卻又能赴死,隻得隱居在江海四野,行蹤不定,便有‘野鶴先生’的美譽。不曾想,今日能在此地見到這人,當真是元帥天大的機緣,元帥可不能白白錯過此人啊。”
李鈺聽梁飛急急說完,也是心頭震蕩,都說高手在民間,如此赫赫人物,他既然想成大事,怎能不傾心籠絡?
他望了一眼小七,這人跟他同行一路,今夜又如此鼎力相助,此刻更是道破鬆濤身份,更覺小七的身份遠不止他自己所說的摸金校尉那般簡單。
“兩位哥哥,幫我好好照顧一下小七先生。”
李鈺再不猶豫,將小七托付給水清月和梁飛,大踏步向漸漸隱入黑夜之中的兩輛馬車追去。
馬車速度並不快,李鈺隻用片刻功夫,便已追上。
太極七星步使出,幾下便閃到馬車前的官道中央,穩穩站定,對著馬車又深深揖了一禮,誠懇地道:“鬆濤先生,可否留步?”
“籲——”
阿福一勒馬韁,馬頭一晃,四蹄止住,兩駕馬車先後停在官道上。
“李元帥有何指教?”
馬車重紗並未掀開,鬆濤的低沉的聲音自馬車中傳出。
李鈺立在官道正中央,再恭恭敬敬地對著鬆濤先生所乘坐的那架馬車彎腰行了一禮,誠懇道:“小子眼拙,未能識得先生,還請莫要怪罪。”
鬆濤依舊穩坐轎中,淡淡道:“鬆濤隻是山間野鶴一隻,怎敢煩惱李元帥掛念?鄆城大戰剛過,你身為義軍統領,不去處理戰後事宜,卻跑來阻了我的去路,不知是何緣由?”
語音極淡,聽著好似不夾雜絲毫情感在裏麵。
李鈺聞言,心中並無絲毫不滿,恭敬答道:“閑雲隨風起,野鶴伴雨來。今日蒙先生出手,鄆城才能夠得以保全,受此大恩,我等怎能不聊表謝意?還望先生給我等一個表示的機會。待我與眾兄弟略備薄酒,以示今日相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