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張距離梁山六十裏路,如果快馬加鞭,最多不過一個時辰的腳程。但現在有五千老百姓,且三分之一都是老弱婦孺,行進的速度自然慢了太多。
李鈺和王北川也早料到這個情況,他們有五百老兵隨時警戒,北麵又有壽張抵著,因而並不怕賊軍會半路偷襲,一路上也不催促他們,走得累了邊歇歇腳,餓了渴了便喝喝水。
行到黃昏時,終於遠遠可見梁山聳立在眼前。不光是李鈺和王北川看到了梁山就在前方,就是那些流民和新兵也知道十多裏外就是他們的目的地,本是疲累不堪的身體陡然煥發出新的動力,步伐不慢反快,不用任何人催促便加緊趕路,都希望能夠在夜幕降臨時趕到梁山吃口飽飯。
此刻,梁山上的徐慕白、朱紅雪、水明月等人也已從李鈺提前一日派出的傳令兵口中知道,即將有大批軍隊和流民前來。
他們本就對李鈺等人一行提心吊膽,現在不僅知道李鈺等將安然無恙地回來,更聽到李鈺將帶回大批軍隊和流民,一個個自是喜不自勝,將從巨野幫水寨中轉運過來的糧食物資拿出來,殺豬宰羊,做了豐盛的美食,就等大部隊回來後歡聚一場。
蓮台寺雖然還算寬敞,但卻無法容納這麼多人,於是他們在一處山巒上找到一片闊達兩裏方圓的平台,發動山上三百兵力連日連夜砍伐搭建,弄出了個雖然粗糙但卻平整的平台,並且就地取材,用砍伐掉的樹木在平台四周搭了一圈茅棚,暫作這麼多人的遮風擋雨之所。
能夠在短短一夜將這些事情考慮到並能夠盡量做好,可見水明月這女諸葛在打理後勤這一塊的確有些本事。
等到李鈺領著七千人來到山腳下,早已有一百人立在進山的道路前,整整齊齊地恭候著他們的大駕。
“大哥!”
李鈺和王北川見到矗立在前的徐慕白和朱紅雪,同時叫了出聲,也同時翻身從馬背躍下。
李鈺將芳兒抱下馬背,抱著他與王北川一道快步向徐慕白迎去。
徐慕白咧嘴一笑,邁著大步幾下來到李鈺和王北川身前,還沒開口,便是重重的雙拳分別打在李鈺和王北川的肩頭。
“哎喲!”
“好痛!”
李鈺和王北川各挨了徐慕白這一拳頭,雖然都感覺並無絲毫拳勁,但竟不約而同地作出痛苦狀,極為配合地慘呼一聲。
徐慕白見他兩如此,虎軀一撲,摟著他二人的肩頭緊緊抱在一起。
三個胡子拉碴一身臭烘烘的七尺男兒,就在七千多人的麵前行此充滿了基情的擁抱,不免有些讓人瞠目結舌。
隻有朱紅雪清楚得很,他們幾個結義兄弟,都是同生死共患難從死人堆裏殺出來的,如果要拿自己的腦袋去換兄弟的性命,他們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這,才是一世人幾兄弟,也隻有這樣的鐵血漢子,才是能夠令她朱紅雪傾心的男人。
所以她可以無視徐慕白醜陋的模樣,也可以忽略他大唐第一淫賊的名號,因為隻有她清楚,徐慕白這醜陋粗豪的外表下,裝了一顆何等癡心忠義熱血的心。
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為何她的姐姐朱紅玉甘願冒著身死大險,也要與徐慕白成為連理。隻有這樣的男子,配得上她的姐姐,現在也才配得上她自己。
隻是,現在自己身上的陰陽生死咒還未解開,她和他還可以充滿希冀的未來。所以她願意等,等那天徐慕白來摘取自己這朵鮮豔而不帶任何尖刺的玫瑰。
在朱紅雪思潮起伏的時候,三兄弟終於分開了,雖然言語不多,但從他們堅毅的眼神中也可看出對彼此的關心和牽掛。
稍作停留,當又饑又餓的七千人聽說山上已經為他們擺好了飯菜,頓時興高采烈。
徐三人也不耽誤,在徐慕白和朱紅雪的帶領下,新兵老兵攙扶著流民中的老弱病殘,扛著較重的行李,沿著蜿蜒的山道向山上爬去。
此刻天已經快要黑盡,十幾名小兵掌著火把,快步行在前麵,一路上將道路兩旁早就準備好的火把次第點亮。
山路曲曲折折向上延伸,火把搖曳明亮暖人心房。從山腳到山巒,便似一條盤旋而上的火龍鑲嵌在梁山之上。
也不知是誰,爬著爬著便在人群中哼起了歌謠。先是零零星星的幾句,繼而帶動著周圍的軍民,然後是數千流民整齊地哼唱著。
不需要仔細辨認,李鈺已記清楚了歌詞:夜靜月未明,雲深無覓處,胡令清風伴烏啼,卻問誰能顧;殘葉落枝頭,夕陽炙清露,紛亂猩雨墜紅塵,由是秋風度。(注:取自《扶桑歌》,非原創)
夜已深靜看不到明月,被層層密雲遮掩,烏啼、誰能顧、殘葉、紛亂猩雨墜紅塵……好一副淒涼景象,完全是一場殺戮劫掠後的場麵,
雖然數千人並不能完全將那高亢悲涼的古風意境唱出來,但隻聽歌詞,李鈺也不禁心中悲涼。
這首古風,李鈺也比較清楚,乃是描寫五胡亂華時,漢人慘遭胡族屠戮後出現的悲壯場景,此刻用在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的目前局麵,也甚為貼切。
數千人整整齊齊地一遍遍唱著,顯然他們已不是第一次唱這首古風了,不然其中一些婦孺大字也不識一個,怎麼會記得住這些頗有深意的歌詞。
聽著悲涼的歌聲,李鈺突然念頭一轉,既然這五千流民能夠唱出如此古風,其中必不乏一些讀過書的文人。
對於現在的李鈺而言,能夠出謀劃策動腦筋的文士可是太珍貴了。
有此念頭,他已在心中決定,隻要將他們安頓下來,一定要在這一萬流民之中選出一批能文能謀的文士,畢竟先前第一批選拔都是從武力的角度考慮,許多文士估計也不屑於舞刀弄槍,即便軍餉再高,他們也不會為五鬥米折腰,這,便是古人所說的文人風骨了。
所以那些自願報名參軍的,應該不會有幾個有真才實學的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