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朱紅雪和邱怡桐先前所處之地,卻見四下空空蕩蕩,除了四匹駿馬依舊搖頭晃腦地打著響鼻,並無半個人影。
李鈺也不停留,邁步向遠處那一排幽靜無光的房間潛近。
若非剛才李鈺留心,他是絕不可能發現在一株大樹之下還有這樣一排毫不起眼的房屋。
他見四下無人,邁步貓腰便向房間摸去。
眼看還有四五丈距離,背靠的一株大樹上幽幽響起兩聲“嗚嗚”的貓頭鷹叫聲。
李鈺聽到叫聲立馬腳步一收,快步退回到黑暗之中。
抬頭望去,卻見樹上一縷黑影飄動:“李公子,小心,那裏有眼睛!”
聲音極輕極淡,不過憑李鈺現在功力,自然能夠聽得清楚,說話之人正是血影邱怡桐。
看到朱紅雪和邱怡桐在樹上,李鈺揪起的一顆心放下大半。
向樹上二女點頭致意,再貓腰仔細瞧著那排房間,在房前的樹木掩映下,果然時不時有淡淡寒光閃動。
看那樣子,十有八九便是埋伏的暗子沒有留意手中兵刃寒光泄出。
見到這毫不起眼的一排房屋裏外都有如此嚴密的防衛,李鈺心中一緊,那裏麵定然隱藏著極大的秘密。
有此想法,李鈺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四下裏瞧去,並無可以悄無聲息潛過去的道路。
這時,貓頭鷹的叫聲又已響起,李鈺抬頭望去,邱怡桐又對自己輕聲道:“李公子,我和大姐從房頂潛進去,你在這裏稍等!”
不待李鈺說話,二女踩著一根延伸到房頂的細長枝椏,身輕如燕、步履平穩,不一會兒便靜悄悄地下到房頂。
李鈺遠遠望著二女,對她們如此高強的輕身術佩服不已。如果換做自己,一定不能毫無聲響地落到房頂。
二女在房頂遠遠地向李鈺打了個勝利的手勢,李鈺在黑夜中輕輕揮手,也不知她們看清楚沒有。
她們也不在房頂逗留,輕輕撥開房上黑瓦,不一會兒便消失不見。
李鈺知道,她二人一定已經從房頂潛入進去。他雙目死死盯著那排房屋動靜,手中隱龍劍緊握,隻待一個不對勁便殺將出去。
但好在一切寂靜若死,隱藏在暗處的一點寒光雖有輕輕晃動,卻始終沒有人影出來。
等了約莫半柱香功夫,兩道黑影又從房頂冒出,看那身形,正是潛入房中的朱紅雪和水明月。
二女依舊悄無聲息地從樹上返回,不過片刻便已來到李鈺跟前。
“怎麼樣?”
李鈺接著二女,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心中既有許多期待又有些許恐懼。
三人隱藏在黑暗之中,並不能見到彼此麵色。
朱紅雪聲音顫抖,半晌才道:“正是明月妹妹眾人,一共十八名血影,比洛水分別時少了二十餘名,童欣妹妹也不在此間。”
李鈺聽到明月兩個字,頓時欣喜若狂,但聽到童欣二字時,卻心中一冷。
想到童欣臨死慘狀,他也不知如何解釋,不過好在水明月眾人還活著,已算不幸中的萬幸。
他並不打算向朱紅雪透露童欣當時慘狀,轉而道:“明月可曾說些什麼?你們為何不將她們偷偷救出來?”
又是一陣沉默,朱紅雪才道:“不是我們不想,而是我們沒法,因為明月妹妹她們此時形同木偶,根本認不到也聽不到我和怡桐妹妹。”
李鈺猜想這是無心法師對她們施展了陰陽生死咒的結果,問道:“如此,可有什麼方法破除無心法師對她們的控製?畢竟他隻是掌握了這樣的邪術,並非真正的隱龍。”
血影一生隻聽命於隱龍,這是陰陽生死咒賦予她們的宿命。
雖然無心法師是西域三大邪術的傳承者,但在正派的隱龍麵前,這陰陽生死咒施展在血影身上的效果自然沒有可比性。
朱紅雪無奈道:“如果你有隱龍符,隻需要一道簡單的指令,但現在你沒有隱龍符,所以……”
話未說盡,但李鈺卻知道她言下之意,一時不禁有些黯然,又想到那絕色美人楊玉環,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朱紅雪尚未說完,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控製明月妹妹眾人的如果隻是陰陽生死咒,隻要無心法師沒有對她們施令,她們應該是能夠和我們進行交流的,但我們剛才進去她們全部形同木偶。因此我猜想,她們身上不僅有陰陽生死咒控製,恐怕還有血肉傀儡術。”
“什麼?血肉傀儡術?”
李鈺聞言虎軀巨震,陰陽生死咒他也算剛剛摸清一點門道,而那血肉傀儡術的霸道,他更是深有體會。
現在水明月眾人既有陰陽生死咒加身,又有血肉傀儡術控製,想要救得她們,已是千難萬難。
即便成功營救,但如果將她們帶在身邊,等同於隨時安放了一顆定時炸彈,隻要無心法師動動嘴皮子,這顆定時炸彈便會隨時爆炸。
聽出李鈺言語中的震驚,朱紅雪冷冷道:“如果要想救她們,唯一的方法,便是殺了無心法師。隻要能夠殺得了無心法師,不僅能夠救出明月眾姐妹,而且也可斷了安賊那喪心病狂的惡行,更可讓這傳承數百年的邪法在這個世界消失。”
李鈺聞言,心中也是一狠,沉聲道:“既然他敢如此對待明月眾姐妹,今夜便是他的死期。”
“好!”二女同聲低沉道。
李鈺話剛出口,卻有些後悔,要殺這無心法師不難,但一旦殺了他,定然會引起不小動靜,最終波及他們所要幹的那幾件大事。
但若不殺此獠,明月眾人被送進安祿山那死胖子的皇宮,在形似傀儡的情況,指不定這些如花似玉的美麗女子會遭受到什麼厄運。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隻要能夠救得明月眾姐妹,他們此行的目的便算完成了一半,至於襲殺安祿山和盧飛雪,那都是附加的利息。
唯一可能讓人遺憾的,便是不能營救出高封二將。
情形混亂緊急至斯,能夠做成一件便是一件吧。
李鈺心中有些不甘,卻又十分無奈。嬌嬌弱弱的明月妹妹是他心中無法割舍的痛。
正在李鈺心中煩亂之際,庭院外響起一陣嘈雜腳步聲。
三人互相打了個眼色,伏地打了一個滾,便又鑽進了馬車車底。
這一次李鈺有了計較,鑽進的乃是那名公公乘坐的馬車,想到既然這公公親自去拜候無心法師,他們應該會同乘一車。
而自己伏在他們車底,定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李鈺抽出腿間削鐵如泥的短匕,將那寒光閃閃的匕首銜在口中,四肢緊緊抓住車底。
朱紅雪和邱怡桐也迅疾地鑽進隨後兩輛馬車,施展同樣的手法伏在車底,隻要李鈺一有個閃失,她們也好立馬接應。
三人剛剛隱藏好自己行蹤,便聽腳步聲急急響起,卻是四名馬車夫從遠處回做到車上。
等到他們剛剛坐好,許多嘈雜聲音從廳外響起。
李鈺倒掛頭顱向地麵看去,便見有許多靴子嘈雜無章地從拱形大門走入。
靴子有金有銀,有胡有漢,顯然並非一府製式裝備。
眾人來到庭院便停住腳步。
這時,便聽先前那聲胡腔道:“李公公,無心法師就交給您老了。請您在聖上麵前多替末將美言幾句。”
說完,又聽一陣細碎腳步聲急急響起,接著便是金屬碰撞之聲,顯然這阿史那從禮正在賄賂李公公。
待金屬碰撞之聲響過,便聽那李公公哈哈一聲歡笑,道:“將軍怎地這般客氣?您是我大燕國的開國元勳,您那五千同羅男兒個個都是我大燕國的無敵勇士,陛下不知對您多麼倚重。您老就安安心心地為陛下盡忠效力,封侯拜相的榮寵,早晚都是您的。”
阿史那從禮聞言笑的更是歡暢,道:“如此,便多謝李公公栽培,多謝陛下隆恩。”
說罷,又是一陣窸窸窣窣,李鈺見他竟然雙膝跪地,朝著皇宮方向磕起頭來。
李鈺趕緊將腦袋收起,如果現在被他發現馬車底下的異常,自己和朱紅雪、邱怡桐三人定會死無全屍。
阿史那從禮在地上磕了九個響頭,才從地上站起,轉而對無心法師道:“法師不遠萬裏而來,小弟多有不周之處,還望您千萬海涵。”
說完,也是一陣細碎腳步聲和金屬碰撞之聲響起,李鈺知道他又在向無心法師贈送金帛財物。
待那聲音結束,李鈺不由豎起耳朵,仔細傾聽這名在傳說裏出現了無數次的西域法師會說出什麼話來。
果然,一道聲音響起:“阿史那將軍太客氣了,你我兩族本就情同手足,此次東來既是想瞻仰大燕皇帝龍顏,也是想來看看我這多年未見得兄弟。待我將正事辦妥,再來陪阿史那將軍痛飲三天三夜。哈哈哈……”
番腔番調,與漢族口音相去甚遠,但話語意思卻清楚明白,甚至比一般漢族兒郎更有韻味。
無心法師說罷,眾人齊聲大笑。
待笑聲漸止,無心法師才道:“李公公,大燕皇帝陛下事緊,我們這就出發吧。”
李公公聞言答一聲好,眾人再寒暄幾句,便聽無心法師口中念出一道奇怪番語,接著便聽見遠處有輕微的開門聲,然後是整齊密集的跑步聲。
李鈺垂下頭去,看到正是關著水明月眾人的那排房間,許多穿著紫金繡花鞋的腳步向馬車跑來。
不過片刻,無心法師又是一段奇怪番語念出,那些腳步立即整整齊齊分三撥停在後麵三輛馬車旁。
眾人見此,齊齊爆發一陣熱烈喝彩和掌聲,接著便是不厭其煩的馬屁之聲。
無心法師又是一番客氣,再念一段番語,馬車旁的眾女寂靜無聲地依次便上了馬車。
六人一輛,剛好十八人。
這時,無心法師和李公公又向阿史那從禮客套一番,便也上了李鈺伏在車底的那輛馬車。
隨著馬上車夫一聲“駕”,長長馬鞭一揚,四輛馬車便不疾不徐地朝著廳外行去。
府內鋪著青石板,地勢極為平坦,而四周又是燈火輝煌,往來巡邏的軍士不斷,並非下手的好時機。
李鈺銜著斷臂,四肢有力地掛在車底,並未發出半點聲響。
車馬不多時便來到府門,隨著嘎吱一聲大門打開,四輛馬車繼續不疾不徐地行出府門,來到府外的十字街上。
十字街燈火並不如府內明亮,地勢因年久失修,馬車也有些顛簸。
四輛馬車行了一段距離,伏在後麵兩輛馬車底下的朱紅雪和邱怡桐瞅著一個昏暗無人的轉角,迅疾地從車底下滾出,幾個翻滾便徹底隱入牆角黑暗中。
李鈺看到她二人滾出,又見此處黑影重重,正是道旁濃密的樹木遮擋著四周光線。
如果要動手,此處當是最好的機會。
李鈺嘴角抽動,四肢微微用力,身體便向前探出一截,頭顱從車旁的一處死角探出。
四下張望,這一條被樹木掩映的道路約莫半裏,以這車馬速度,估計需要盞茶功夫。
李鈺本也沒有和這無心法師打持久戰,畢竟他用血肉傀儡術控製著水明月眾人,隻要一招不能將之殺死,水明月眾人便會徹底成為他對付自己的死士。
這,恐怕也是他膽敢以區區之身,遠赴京城而如尋常的重要原因吧。
盞茶功夫對於想要一招斃敵的李鈺而言,已經綽綽有餘,因為一招若不能得逞,他想到的便隻有逃命。
不是他怕死,而是他怎麼也不會和水明月眾人動手。
李鈺四肢微動,身體又向外探出一截。
伸手抓住車沿,身體便悄無聲息地從車底鑽出,緊緊貼在車外。
在如此昏暗如此情形下,即使後麵的馬車跟得並不太遠,也很難將他發現。
李鈺右手鬆開車沿,將口中短匕緊緊攥住,然後側頭向道旁樹木掩映處凝目望去。
裏麵影影綽綽有一兩道黑影隨著馬車的行進同步奔行,那正是消失的朱紅雪和邱怡桐,而另一側,想必也有被她們二人通知的王北川和趙思哥。
想到兩旁有這四人,李鈺心中更是信心大漲。
默默深吸兩口濁氣,將手中短匕又緊了一緊,估摸著無心法師所坐身形位置,運起一股大力便朝被金黃布簾遮擋的氣洞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