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見他反應,露出滿意神情,但還是謙遜道:“不過能夠舞刀弄槍而已,劍聖之名豈敢褻瀆?”
他雖謙讓,但李鈺卻很清楚,大唐三絕,李白的詩,張旭的字,裴旻的劍。
詩仙太白年少時從裴旻學劍,被後人稱為詩劍仙。
曾為裴旻作下“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千古名句,可以想見裴旻劍術之高強,難怪他在兩招之內便斷言自己的功力在大唐可以橫著走。
“裴將軍之名,普天之下誰人不知?請受小子一拜。”
李鈺能夠在大唐劍聖手上走上幾百餘合,已屬極其難得,此時站起身來,再次施了一禮。
裴旻笑笑,等李鈺坐回桌前,才道:“受人之托,有些事情必須要向你交代。”
李鈺微微點頭,並不答話,恭敬聽著。
“隱龍劍既已歸位,你便是血影的主人,這是她們的宿命,也是你的宿命。”
拿眼瞧了瞧身後四名紅衣女子,又道:“她們的命運早已注定,但隱龍的命運,百餘年來並無定數,所以接下來你該怎麼走,隻有你自己能夠知道。”
聽他這麼說,李鈺也放眼打量門邊的四女,一時心亂如麻,疑惑道:“血影身上的陰陽生死咒能解不能解?”
裴旻看出他麵有不忍,又聽到他陡然說出“陰陽生死咒”,奇道:“你怎麼知道陰陽生死咒?”
李鈺也不隱瞞,將他遇到朱紅雪、水明月之事說了出來。
在他講述的時候,門邊木然靜立的四名女子身形微顫,鳳目齊齊盯著李鈺,眼中難得浮現出靈動之色。
待他說完,裴旻重重歎了口氣:“一千血影,出洛陽,過潼關,沒想到隻剩了這寥寥數十人,這也是她們的宿命。哎……”
正當李鈺想要說些什麼時候,一女突然開口:“紅雪和明月妹妹現在何處?”
李鈺聞聲看去,那女子容貌之美與朱紅雪不遑多讓,明眸皓齒,皮膚白皙。
看著她眼中的期待,李鈺心中一痛:“紅雪和怡桐妹妹隨我們已到了洛陽。”
“她們回了洛陽?”
“怎麼不回我醉紅樓?”
“明月妹妹呢?”
“童欣妹妹呢?”
四女同時出聲詢問,卻又不盡相同。
聽到她們此問,李鈺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低聲道:“明月妹妹可能被大宛無心法師挾持,不日便會趕來洛陽。”
“無心法師?”
四女同時驚呼出聲。
裴旻輕輕捋著胡須,眼中殺機一閃而過,道:“小小胡蕃,竟然也來搞事,定叫他有來無回。”
李鈺現在有了裴旻和一眾黑影之助,對此次洛陽之行的幾件大事更有信心,適時補充道:“無心法師此時不遠萬裏從西域趕來洛陽,恐怕必有所圖。據我們推測,恐怕有與安祿山勾連的意思。”
裴旻一拍桌子,怒道:“他大宛不過是我安西都護府的一個小小都督府,也想趁火打劫?難道不怕我大唐鐵騎滅了他寧遠國(唐時對大宛的官方稱呼)麼?”
李鈺不置可否,轉而道:“我們來時,曾遇著安祿山的雁翎衛,他們……”
於是又將他們發現雁翎衛四處搜集嬰兒的事情簡略說了。
這一下,裴旻也不得不信了,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他果然是要去見安賊了?歃血逆生,這死胖子這麼歹毒的事情也能夠幹出來,該殺!”
“該殺”兩字霸道至極,蘊含著無窮殺意。
李鈺見他也清楚歃血逆生,又回到剛才的問題:“傳聞西域三大邪術皆是出自大宛,而無心法師正是現在這三大術法的繼承者。若是殺了他,不知能不能讓這邪魔歪道從此不再為禍人間。”
裴旻搖搖頭:“對這三大邪術,我也了解不深,但既然能夠傳承幾百年,恐怕並不容易解除。”
他知道李鈺想問什麼,因此答在明處。
“但不管如何,此等邪魔外道我見一個必殺一個。現在既然我在洛陽,那隻能怪他運氣不好了。”
李鈺在他無匹的氣勢下心神一顫,略略緩和後才道:“如果裴將軍能夠出手,明月妹妹必然無恙。”
他想要的就是裴旻這一句話,如果水明月在無心法師手中,有劍聖出手,想來被救出的幾率必然很大。
更何況他們此來,既要應承討逆盟之請入宮刺殺安賊,又要替棣王李琰襲殺盧飛雪,還要營救高封二將,無論是人手還是時間,都捉襟見肘。
裴旻麵無表情,雙眼打量了一下李鈺,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道:
“你們此次深入險境,所謀之事恐怕不止如此吧?”
此時李鈺已經完全接受了隱龍的身份,也對眼前老者的身份再無懷疑,於是也不隱瞞:
“不瞞將軍,我們此來,要殺幾個人,便是死胖子安祿山、奸賊盧飛雪,以及這無心法師。”
聽李鈺簡略說完,裴旻沉聲道:“安祿山這逆賊犯上作亂,倒行逆施,害我太平盛世生靈塗炭,該殺!。盧飛雪這惡賊,賣主求榮,奸險無比,更是該殺。若是能殺得了這二人,你們的大名必將被列入淩煙閣上。”
李鈺知道淩煙閣是唐朝為表彰功臣而建築的繪有功臣圖像的高閣,能夠進入淩煙閣的,都是做出不世功勳之輩。
如果他真能刺殺得了安祿山,說不得這淩煙閣上真有他李鈺的大名。
不過,他深知自己是沒有這個機會了,因為安祿山尚還有半載時間可活,也就是說他此行必然失敗。
隻是不知道的是,失敗了的他能不能從深宮之中逃脫出來。
裴旻老練成精,像是將李鈺心思看透,轉而道:“不過,安賊身居皇宮大內,身周又有五百名雁翎衛護衛,而在雁翎衛中,更有二十名武藝絕頂金翎衛隨侍暗處。要想刺殺他,難比登天,我幾次出手都無功而返。”
說完,一把拉開胸前衣襟,露出右邊胸膛。
幹瘦潔白的皮膚上,有兩道一尺長疤甚為顯眼。
李鈺見此,心中震駭,知道那正是金翎衛的雁翎刀所留。
以他劍聖之名,不僅不能刺殺成功,還被人留下如此致命傷痕。
也虧得他是劍聖,要是換做自己受此兩道刀傷,估計性命也難保。
如果真是這樣,他此去皇宮,必然是九死一生。
但他又非去不可,因為討逆盟答應助他們營救高封二將的條件,便是入宮刺殺安祿山。
想到徐慕白提到高仙芝名字時臉上表情,他已經決定,不管成敗生死,都必須闖上一闖。
按下心中波濤,李鈺堅定道:“此獠不除,天下難定,將軍能夠仗劍行此大義,小子怎能退卻?”
見他語氣堅毅,裴旻猶疑問道:“你真的要去?”
李鈺點頭:“若能成功,可救我大唐多少無辜男兒的性命,因此不得不去。”
裴旻斜眼打量了一下身後四女,又道:“你乃隱龍之身,若有不測,血影也不能存活。這,你可知曉?”
饒是李鈺鎮定,聞言也是大驚失色,出聲道:“怎麼會?!”
裴旻早已看出李鈺心存善念,不似那等喜好草菅人命的暴徒,料到他有此反應,沉聲道:
“你當這陰陽生死咒是什麼?其實它和血肉傀儡術一樣,都是操控別人的邪術,隻不過此術更加陰邪歹毒。血影被施此術,不僅受隱龍控製,而且隱龍的生死性命完全淩駕於她們之上。隱龍若死,她們也必將香消玉殞。”
李鈺聞言,心神再次劇震。
自己的生死決定著血影的生死,難怪裴旻之前說,血影的宿命乃是護衛隱龍。
如此,他又怎能輕易冒險?
突然,他腦中閃過另一個疑惑,立刻向身後四名女子問道:“不知幾位姑娘識得朱紅玉麼?”
“紅玉姐姐?”
四女聞言同時驚呼,臉上閃過一絲惶恐,迅疾地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