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府城內外血字痕

第56章府城內外血字痕

扈三娘到了快樂林酒店的時候,這裏剛打佯不久,門板上了一半,還有一半掩不掩,大堂裏蔣門神和他的小老婆正盤帳,他的四個徒弟兼著酒著酒保,正收拾東西,那小娘子把算盤子打得山響,一會才停下來,用力一拍,道:“又虧七兩八錢。”

蔣門神惱火的叫道:“如何又虧了?”

那小娘子道:“今天本來是賺得,隻是你出去打那施恩的時候,大師傅都辭了工不幹了,你不在家,我不敢不算銀錢給他們,這一算銀錢,就自然虧了。”

蔣門神恨恨的道:“這些混蛋,明日裏我一個個的上門,他們要是不回來上工,我就打斷他們的雙手,看他們還怎麼做菜。”

那小娘苦歎一聲,道:“他們怕你報複,早就商量好了,走得時候就和我說了,離了孟州就去尋生活了,你總不好跑到西京去抓他們吧?”

蔣門神也是一腦門子的怒火,不由得恨聲長歎,他從第二次搶了這快活林之後,周圍的人都看不起他,來吃飯的少了,就連在快活林尋生活的都減了一半,本來他尋思著過幾日就能把這些事壓下去,沒想到這會又出了有廚工辭工的事,這開酒店的,沒有了廚子,還開個屁啊。

蔣門神氣哼哼的道:“罷了,明日裏我進城,請張團練幫忙,再找幾個廚子,他連武鬆都能幫我陷害,這幾個廚子又算得了什麼。”

蔣門神不說這話還好,這句話一出口,無疑把門外扈三娘胸中那一腔怒火都給點燃了,當下上前一腳,把那沒我鋪好的門板給踹了開來,大聲叫道:“你不用找了,閻王爺把廚子在地方給你備好了,讓你到森羅寶殿去開你的酒店呢!”

蔣門神猛的跳了起來,他麵前放著一張桌子,上麵還擺著一壇酒,本來他就在邊喝邊說話,這會看到是個女人,由得冷笑一聲,道:“哪家來得瘋婆娘,要死不成!”說著抓起那酒壇子,向著扈三娘摔了過去。

扈三娘左腳一挑,高橋馬金雞獨立,一條站在那裏,踢起來的腿把那酒壇子就給挑在腳尖上,酒壇子在她玉足上轉個不住,突然扈三娘用力一甩腿,酒壇子飛出去,正好打在了一個酒保頭上,二十斤重的壇子砰的碎裂,把酒保的腦袋給打得鮮血直流。

蔣門神怒吼一聲,一腳踹在桌子上,那桌子就像著扈三娘衝了過來,扈三娘單足用力,人就上了桌子,身子在桌子上一滾,已經到了蔣門神的身前,右手一長,把紅繡鞋寶刀拉在手裏,向著蔣門神的頭上劈了下來。

蔣門神萬沒有想到扈三娘竟然真的輪刀以對,急閃身向後,紅繡鞋劈在了櫃台上,厚木的櫃台被一刀劈飛了一塊,蔣門神的那個小老婆嚇得抱著頭尖叫不止。

扈三娘身若大鵬,飄飛而起,就在這屋子裏一轉,早攔在了一個要跑出去的酒保身前,一刀從他的身體橫著刺了進去。

扈三娘單手用力,把刀給帶了出來,肝花腸肚灑了一地,這會是真見了血了,蔣門神臉色大變,急回身從角落裏掣出一口樸刀來,原來他知道自己惹得孟州英雄道上的眾怒,總怕有人來找他的麻煩,所以早早就備上這刀了。

還剩下兩個酒保也都在暗處抓了大棍出來,他們表麵是酒保,背地裏是蔣門神的弟子,這會三個人以“品”字形,把扈三娘給圍住了,由於是剛剛過了八月節,蔣門神又犯了眾怒,所以天不到二更,這裏已經沒有什麼人了,不然的話,隻要動手,非鬧出大亂子來不可。

扈三娘單手執刀,就對著蔣門神,臉上盡是不屑之色,眼中寒芒閃動,蔣門被她瞪得心虛膽寒,色厲內荏的叫道:“你這女人,我與你無仇無恨,何故來與我做對?”

扈三娘冷笑一聲,叫道:“想知道我們有什麼仇怨,到地下去問閻羅王吧!”說話間飛身而進,手裏的紅繡鞋寶刀連續向著蔣門神的頭上劈去,蔣門神大聲呼喝,用樸刀格擋,連架七刀,手上的樸刀已經劈得好像鋸條一般了,而且扈三娘的刀太快,他根本就找不到還擊的機會。

突然扈三娘一個玉環步、鴛鴦腿上步,一腳踹在了蔣門神的小腹上,蔣門神胖大的身子被踹得生生滾了出去,扈三娘回身一腳,把一個追上來的酒保給踹倒在地,同時閃身而進,單刀用力一挑,把另一個酒保的棍子給挑了起來,單刀一進,刺進了他的胸口。

蔣門神心膽俱裂,抓著樸刀叫道:“你是那武鬆的什麼人?”聲都走音了,這玉環步,鴛鴦拐給他留下的印像實在是太深刻了,哪裏能忘得了啊。

扈三娘抓起一張桌子,把那個被他踹倒在酒保壓住,然後一刀搠去,把他上截腦殼給斬了下來,這才道:“你倒是有眼色!”一邊說一邊向著蔣門神走了過來,蔣門神費力的站了起來,突然叫道:“你身後!”

扈三娘也聽到身後有動靜,飛身而起,一條長凳就從她的腳下過去,原來那個被她用酒壇子砸倒的酒保這會爬了起來。

扈三娘一腳踏住了長凳,跟著一刀把那酒保給劈翻在地,蔣門神要得就是扈三娘回頭這個機會,他大吼一聲,雙手用力一擲,那口樸刀,向著扈三娘的身上射了過來,扈三娘已經來不及再躲了,身子就向前平平一竄,大刀就在她的背後射了過去,標在了牆上,紮進了去一尺多深,刀杆在外在顫顫微微的晃個不住。

扈三娘回身就向蔣門神撲了過來,蔣門神轉身就跑,兩個人到了那櫃台邊上,蔣門神雙手一按櫃台,飛身到了櫃台的後麵,抓起他的小老婆,用力向著扈三娘擲了過來。

扈三娘人向前跑,飛起一腳把蔣門神的小老婆就給踢進了一旁的大酒缸裏了,這一回是頭朝下進去的,又沒有人來救她,一會的工夫就冒了泡,被酒活活給淹死了。

蔣門神跳到了櫃台後麵,抓了那些酒壇子,酒瓶子,向著扈三娘不住的丟著,扈三娘一一閃開,但也顯得狼狽了一些,眼看著櫃台後麵的酒都被丟出來,蔣門神竄出來,向著後麵又跑。

扈三娘哪裏能讓蔣門神逃了,跟著追了過去,前麵就是一個拐道,扈三娘不顧一切的追了過來,蔣門神突然閃了出來,左手抓著一條撖麵棍,狠狠一輪,把扈三娘右手的刀給打落在地,右手抓著一口剔骨尖刀,向著扈三娘的心口,刺了過來,原來他在櫃台後麵,就拿了這兩樣東西,這麼跑過來,就是為了能在這裏伏擊扈三娘。

扈三娘左手一番,林娘子送她的寶刀扯了出來,用力一輪,那口剔骨尖刀,連著蔣門神的手都被劈下去了,蔣門神慘叫一聲,向後退去,扈三娘跟上一腳把他踹翻在地,那蔣門神還想求饒,扈三娘上去一刀,把他的頭給劈了下來。

扈三娘喘了喘,把屋子裏都看了看,看到沒有什麼活人了,這才算罷,她把刀都收刀,提了蔣門神的頭才要走,猛的想道:“這個家夥是張團練的親戚,要是外人查出來,算到施恩的頭上,隻怕對二哥有礙。”想到這裏,就去蔣門神的身上割了一塊衣服,沾了血之後,在牆上寫道:“來往如陣風,殺人為蒼生。若問誰行義,江湖一丈青。”寫完之後,自己看看,頗覺得有意味,這才離開。

扈三娘殺人的時候,武鬆也到了都監府,他翻牆進去,這府裏他住了近一個月,又天天都教授武藝,自然熟悉的很,他尋到了教援武藝的屋子裏,這裏有一應刀劍器械,武鬆選了一口鋒利的腰刀,又提了一口樸刀,用這裏這裏槍頭把自己腳上的鐐扣給除了,這才出來,直奔內院。

內院已經上栓了,武鬆選了一個偏門過去,樸刀倚在門邊,卻掣出腰刀在手裏,吱呀呀地推門,那管門的哪裏忍得住,叫罵道:“老爺方才睡,你要偷我衣裳也早些哩!”便從床上赤條條地跳將出來,拿了棍子,拔了閂開門,武鬆就勢搶了進去,把那門房劈頭揪住,厲道:“你認得我嗎?”

門房聽得聲音方才知是武鬆;叫道:“都頭,不幹我事,你饒了我罷!”

武鬆道:“你隻實說,張都監如今在那裏?”

門房道:“今日和張團練鴛鴦樓上吃酒哩。”

武鬆道:“這話是實麽?”門房道:“小人說謊就害疔瘡!”

武鬆道:“恁地卻饒你不得!”手起一刀,把這門房殺了,一腳踢開屍首,把刀插入鞘裏。

武鬆把門房拖了進去,就把門房的衣服剝下來自己穿了,那身囚衣丟在了門房裏,把腰刀和鞘跨在腰裏,閃將出來,拿了樸刀,向著院子裏而去。

武鬆進了院子,卻望燈明處而去,武鬆在這來認得路數,逕踅到鴛鴦樓扶梯邊來,捏腳捏手摸上樓來。此時親隨的人都伏事得厭煩,遠遠地躲去了。隻聽得那張都監和張團練說話。

武鬆在胡梯口聽聲,那張團練道:“這韓家怎麼會來替那武鬆出頭?”

張都監冷哼道:“你隻說那麼武鬆是個沒根腳的,如今卻是惹了大禍,我不管,讓那蔣門神自己打點,若是武鬆出來了,我是官員,諒那賊配軍也不敢來尋我,隻是他要死。”

張團練諾諾連聲,道:“不然……隻能是在牢裏動手,要了那武鬆的性命了。”

張都監猶豫一會,道:“千萬小人,記住一定要見到那武鬆死了才好,不然……”

武鬆聽了,心頭那把無名業火高三千丈,衝破了青天;右手持刀,左手摣開五指,搶入樓中,隻見三五枝燈燭熒煌,一兩處月光射入,樓上甚是明郎;麵前酒器皆不曾收,張團練坐在對門的交椅上,見是武鬆吃了一驚,把這心肝五髒都提在九霄雲外。

說時遲,那時快,急要掙紮時,武鬆早落一刀,那張團練倒還有幾合勇力,一躍跳動,武鬆一刀把那交椅給砍翻了。

武鬆回過刀來,那張都監方才伸得腳動,被武鬆當時一刀,齊耳根連脖子砍著,撲地倒在樓板上,躺在那裏掙命。

這張團練終是個武官出身,不像張都監文占武職,是當不得用的,這會眼見剁翻了一個,料道走不迭,便提起一把交椅輪將來。

武鬆早接個住,就勢隻一推。休說張團練酒後,便清醒時也近不得武鬆神力!撲地望後便倒了,武鬆趕入去,一刀先割下頭來。

張蒙方這會沒死,掙紮著要起來,武鬆左腳早起,翻筋鬥踢一腳,然後一下踩住,厲聲叫道:“那張團練今日在監房帶出來的乞兒呢?”

張蒙方連連擺手,叫道:“武都頭,我卻不知,這裏事都是那張團練和蔣門神所為,你且饒了我吧!”

武鬆聽不到扈三娘的消息,心裏減不去憂慮,惡狠狠的道:“饒天饒城也饒不得你!”說完一刀下去,也割了頭來。

武鬆身上有傷,這會喘個不休,氣力早沒了,就在一旁的交椅上坐了下來,眼看桌子上有酒有肉,武鬆拿起酒鍾子一飲而盡;連吃了三四鍾,撿幾盤菜都吃了,這才緩過來一些。

武鬆重新站起,便去死屍身上割下一片衣襟來,蘸著血,去白粉壁上大寫下八字道:“殺人者,打虎武鬆也!”隨後把桌子上器皿踏扁了,揣幾件在懷裏。卻待下樓,隻聽得樓下夫人聲音叫道:“樓上官人們都醉了,快著兩個上去攙扶。”

說猶未了,早有兩個人上樓來。武鬆卻閃在胡梯邊看時,卻是兩個自家親隨人,——便是前日拿捉武鬆的。

武鬆在黑處讓他過去,卻攔住去路。兩個入進樓中,見兩個屍首橫在血泊裏,驚得麵麵廝覷,做聲不得,——正如:“分開八片陽頂骨,傾下半桶冰雪水。”——急待回身。武鬆隨在背後,手起刀落,早剁翻了一個。那一個便跪下討饒。武鬆道:“卻饒你不得!”揪住也是一刀。殺得血濺畫樓,屍橫燈影!

武鬆看著死人發狠道:“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一百個也隻一死!”提了刀下樓來。

夫人問道:“樓上怎地大驚小怪?”武鬆搶到麵前。夫人見條大漢入來,兀自問道:“是誰?”武鬆的刀早飛起,劈麵門剁著,倒在房前聲喚。武鬆按住,將去割頭,刀切不入。

武鬆心疑,就月光下看那刀時,已自都砍缺了。

武鬆道:“可知割不下頭來!”便抽身去拿了樸刀,丟了缺刀,翻身再入樓下來。

隻見燈明下前番那個唱曲兒的養娘玉蘭引著兩個小的,把燈照見夫人被殺在地下,方才叫得一聲“苦也!”武鬆握著樸刀向玉蘭心窩裏搠著,兩個小的亦被武鬆一樸刀一個搠死了。

武鬆走出中堂,向月長籲,道:“此番方才心滿意足!走了罷休!”撇了刀鞘,提了樸刀,出到角門外,拽開腳步,倒提樸刀便走。

武鬆心道:“三娘必是被扈成給救走了,明日他們知道了我殺人,自然會趕緊離開,我這裏殺了張都監、張團練,若不殺蔣門神那男女,隻怕他們到了陰間少伴,卻出去尋他蔣門神好了。”

武鬆想到這裏,徑到城邊,尋思道:“若等門開,須吃拿了。不如連夜越城走。”便從城邊踏上城來。這孟州城是個小去處,那土城喜不甚高。就女牆邊望下,先把樸刀虛按一按,刀尖在上,棒梢向下,托地隻一跳,把棒一拄,立在濠塹邊,明之下看護城河,隻有一二尺深。

此時正是九月半天氣,各處水泉近涸,武鬆就濠塹邊脫了鞋襪,解下腿絣護膝,抓紮起衣服,從這城濠裏走過對岸,辯了辯方向,就向著快活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