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十分，村裏的大院內外就圍了怕不下六七百人。
場子裏老中青三代，來了大半。
有幹飯加肉絲，一些婦女還拖家帶口的把孩子牽了過來，更過分的還自帶了瓜子花生，一邊嘮著家常，一邊等著九點半的選舉開始。
農村就這樣子，隻要不涉及到有損自身利益，甭管什麼正經的事兒，都整的跟紅白喜事差不多。
就是一熱鬧。
九點半，村委會的十幾號人來到了大院中央，搬了三個學校用的那種課桌並排放到一起鋪了紅布，旁邊立了小黑板，便拿起了擴音器，呼喝著周圍眾人安靜。
身為村裏的三號人物，劉會計接管了大會。
怕後麵的人聽不到，會計索性站到了凳子上，一手掐腰，一手持著擴音器，扯著嗓子吼了一句：“大會馬上開始了啊！都別說吵吵啦！喂奶的接尿的去外麵，不然不給吃飯啊！”
雖然大部分人都閉了嘴，可是還有一些婦女和孩子嘰嘰喳喳。
見狀，劉會計用更高的嗓門兒呼喝了一句，“大會開不完就不開飯，你們照量著辦！”
全場立刻鴉雀無聲。
“金秋十月，秋風送爽，在這個收獲的季節之中，我們遠山村裏迎來了三年一度的選舉大會！今年的大會啊，是一次特殊的……”
劉會計很滿意這樣的效果，輕咳一陣之後，念起了發言稿。
劉會計頗具頓挫的念稿同時，聲情並茂，時不時打量著兩位參選人。
他們正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裏等待入場。
老王叔拿著一張田字格紙，對著上麵的滿篇的小字不斷叨咕著。
那是王鳳鳳從市裏秘書手裏得到的精心準備的拉票演講。
人家小胡秘書可是複旦畢業，那文采自然沒的說。
勢必要壓陳富貴一頭。
本來都背了兩天滾瓜爛熟了，可是聽著那邊兒劉會計的聲音，想著馬上就要站到台上去講話，本已經刻在腦子裏的詞兒，隨著那腦門子上的汗水竟流了個幹淨！
一旁，看著老王叔緊張的不行，翹著二郎腿，端著大茶缸子的陳富貴嗤笑一聲。
連著參加好幾屆，這樣的場麵，對於陳富貴來說就跟每個月領工資或者是撒泡尿那麼簡單。
至於這一次選舉唯一不同的地方，也就是多了個陪襯的老王，他並未在意。
這段時間的賑災，已經團結了一大批的人，他不擔心選票的問題。
“嗬！”想到這兒，他將大茶缸子放在了一旁，對著老王叔喚了一聲：“哎！嘖嘖！”
老王叔放下了手裏的發言稿，瞪了一眼陳富貴，“有事？”
陳富貴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你說你這個老東西？在家帶帶帶孫子不好嗎？連個話都不會說，你湊個幾把熱鬧？你說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個，從頭到腳，你看看你哪一塊是當村長的料？”
因為緊張，喘氣節奏都有些紊亂的老王叔聽到這話，氣的不輕。
“陳富貴，你咋就知道我就不是當村長的料？你生下來就是村長？”
“哎！”陳富貴一擺手，“你還真說對了，人和人不一樣，有的人就活該當官，有的人就活該被人指使一輩子。這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你們家王鳳鳳這兩年是嘚瑟起來了不假，可是你他媽上墳的時候也不看看，你們老王家墳頭上有那官蔭嗎？要不是巴結上了秦家兄弟，老子早收拾你們了！”
辦公室裏隻有二人，陳富貴也不藏著掖著。
“趁著現在選舉還沒開始呢，勸你一句，消消停停安安心心過日子得了。這村長，你不會當，也當不上！就別自找磕磣，上去丟人現眼啦。”
老王叔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攥著發言稿瞪大了眼珠死死瞪了過去。
麵對他的目光，陳富貴卻是嗬嗬一笑，直接無視，將目光飄向了別處。
“老子要是能當上村長，肯定能比你幹的好一萬倍！”憋了半天，王富貴的腦子裏已經一片空白，提前背好了的發言稿，竟是忘了一個幹淨。
索性，他將手裏的稿紙隨意一團，揣進了兜裏。
想了想，咬著牙根兒放出了這麼句話。
“一萬倍？”聽到這誇張的幅度，陳富貴笑了，“你憑啥呀？憑你兒子給秦風當司機？還是吹牛逼吹的厲害？你瞅瞅，發個言你都整不明白。還一萬倍？”
他一擺手，“扯犢子倒是一個頂倆。”
老王叔一握拳頭，“我是啥也不行，可是我心正！我就不信，在場子裏一碗水端平了，一門心思的帶著大家夥兒往好道走，這村長我還真幹了！”
正在這時，外麵的劉會計念完了稿子，派了個小青年跑了進科室。
“陳背書，王叔，外麵完事兒了，劉會計讓我問問，你們倆誰先來？”
看著一臉憤憤的王富貴，陳富貴嗬嗬一笑，“既然你決心這麼大，那你就先來唄？”
哼！
老王叔咬了咬牙，看了看外麵的父老鄉親，一甩頭，推門走了出去！
老王叔競選這麼大的事情，王家自然是全家出動，除了懷著身孕的李曼玉之外，一個人不缺。
現在王鳳鳳本身混得好了，再加上親爹競選村長，來看熱鬧的都自發的給讓了一個靠前的位置。
一家人拿了小板凳，演唱會親友團似的坐在了人群的最前麵。
見到老王叔從辦公室之中出來的時候似乎帶著些怒氣，眼尖的王鳳鳳立刻發現了親爹的狀態不對，他拉了拉秦風的衣角：“風哥，我爹這是咋了？”
你問我，我哪兒知道？
秦風翻了翻白眼兒。
聽人說老王叔早上起來還好好的呢，三點多就起來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背稿子，說今兒一定要給老王家爭光，讓村裏人致富。
來的時候還一臉的誌在必得，情緒高漲的就像是抗美援朝去似的。
誰知道咋就沉著臉上台了？
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不舒服？
不存在啊？
一邊兒在心裏編排著，秦風搖了搖頭。
那邊兒，老王叔在劉會計身邊站定，接過了擴音器。